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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周檀不過一個年輕士子,彭越其實並不相信他有心數算計到如此地步,但今日樁樁件件實在出乎意料,還是小心提防為佳。
思及此,彭越伸手在任時鳴肩膀上拍了一拍,似笑非笑道:「此事若辦好了,我與傅大相公都會賞你的。」
任時鳴不卑不亢地朝他抱手:「請彭大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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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色剛過正午,仍舊毒辣無比,刑部的公審設在前院,為方便諸人聽審,都在露天之地。曲悠熱得挽了一截袖口,側頭看去時,發現周檀雖在案前坐得十分板正,額角也全是汗水。
先前來看熱鬧的人已散去不少,長凳上空了一些位置,柵欄前則幾乎不剩幾個人了。
晏無憑狀告彭越,若彭越不到,審理是無法開始的。
曲悠閉著眼睛,回憶著大胤法典的三卷四十二條,擊鼓狀告法條上沒有寫擊鼓人那些不成文的要求,但卻明白地規定,民告官、下告上,居高位者必應訴狀,否則便是為官不正。
人不來,御史颱風聞彈劾,案件就會鬧到朝堂之上去,彭越若是做賊心虛,萬不敢到此地步。
所以他是一定會來的,此時拖延時間,也不過是想消磨圍觀民眾的耐心罷了。
一側的柏影見曲悠閉著眼遲遲不睜開,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曲悠正在沉思,險些被他一巴掌拍下長凳:「你幹什麼?」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柏影笑嘻嘻地道,「誤以為你中了暑熱,正想上前掐人中呢。」
曲悠還沒回話,離她不算遠的周檀突然開口喚道:「賀三。」
一側的賀三應道:「大人。」
「給聽審席送些冰去。」
賀三略微困惑地朝後看了一眼:「是。」
周檀抬手擦拭了一下自己頭上的汗水,想了想又道:「抬著冰盆從汴河大街上過,多派些人去,若有人問,便說今日刑部公審,是為看席準備的。」
不多時曲悠便看見眾人抬著冰盆,幾乎是浩浩蕩蕩地自前門涌了進來,周遭的空氣頓時涼爽許多,與此同來的還有不少被方才這陣仗吸引的民眾。
她身邊空了的座位被補全,柏影又交了新朋友,只恨方才瓜子蹭得不夠多。
約莫到了申時初,彭越才在幾個侍衛的護送之下,施然進了刑部的前院。
「周大人……」
第24章 燕歸來(四)
◎突變◎
燕歸來(四)
周檀坐在原地沒動,朝彭越點了點頭算是招呼,二人本是本級,此舉也不算失禮。
他走近了幾步,打量著跪在堂前的晏無憑,晏無憑察覺到他的目光,毫無躲避之意地朝他看了過來。
那目光冷如冰霜,彭越頓了一頓,忽然問:「你是什麼人?」
「大人忘了嗎,小人姓晏,名無憑,江南人氏,永寧十四年隨您入了汴都,然後一直為您打理碼頭生意,去歲得眷顧入了典刑寺。」晏無憑輕笑了一聲,答道,「彭大人,我為您做了許多見不得人的事,可一直對您忠心耿耿,您何必非要滅口呢?」
周檀在上首輕輕咳了一聲,示意一側的賀三取了晏無憑的訴狀開始誦讀,晏無憑自身側摸出了一塊損毀的典刑寺鐵牌,恭敬呈上:「大人,物證在此,此物是我死裡逃生那日於縱火人身上取得的,典刑寺每塊鐵牌都有編號,帶回去一驗便知。」
刑部侍衛照例收了物證,又著人去傳人證,彭越卻依舊一言不發,只是死死盯著晏無憑:「你我從前,是否相識?」
晏無憑在他印象當中精明能幹,溫馴服帖,從不曾對他露出這樣的眼神。
如此銳利的眼神,他一定在哪裡見過。
堂下諸人聽得興致缺缺,傳喚的人證卻遲遲不來,柏影拽了拽曲悠的袖子,緊張兮兮地問:「難道出了什麼事?」
曲悠搖頭:「人證若此時出事,彭越豈能脫得了干係?他不會做這麼蠢的事。」
刑部之前圍觀的民眾處忽地一陣騷動,曲悠朝外看去,只見一個棉麻衣袍的素衣男子穿過人群,逕自到了堂上。
她瞧著這男子有些眼熟,卻沒想起對方是誰來,直到周檀變了神色,她才突然意識到,她應該在當日成婚的禮堂中見過這個男子。
似乎……是為周檀迎親的任家子?
可是他來這裡做什麼?
周檀抬頭看去,面色忽然白了白,口中卻怒道:「刑部公審,閒人不可登堂,誰放他進來的?」
任時鳴毫無懼色,懶洋洋地朝著堂上拱手拜了一拜,他本看著溫良無害,只有看見周檀之後,面上才生出些譏誚的涼薄:「敢問周大人,連擊鼓之人的身份都未確定,您如何敢開公審呢?」
曲悠還來不及驚訝,任時鳴便扔下了手中的宅契和錄證,回過身去,朝著刑部的庭院之外道:「擊鼓人晏氏分明為女子!永寧十三年自賣身入了汴都春風化雨樓,樓內籍契銷毀得乾淨,只有在偽造身份重造戶籍時漏了馬腳,廢舊契書現今在此,晏氏欺瞞公堂,造勢擊鼓,該當何罪?」
那張陳舊的契書輕飄飄地落下,連晏無憑自己都全然怔住,周檀在衣袖之下幾乎掐破自己的手心,良久才起身。
曲悠看見任時鳴臉上露出了一個勝利的笑容。
晏無憑被刑部的侍衛帶去「驗明正身」,公審一時作罷,人群作鳥獸散,曲悠亮了那塊更衣時周檀遞給她的刑部鐵牌,自前院混進了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