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俆植這才道:「你們的商宴,想必辦得很成功。」
周檀還沒回話,燕覆便道:「小周大人和何知州聯手,哪有不成功的道理?吳渀死後鄀州城萬象更新,走到哪裡,都能聽見稱頌他們二人的言語,今日商戶心病亦得開解,如今,鄀州可真是鐵板一塊了。」
何元愷朝俆植揖手:「都要謝侯爺當年的擢拔之恩。」
俆植笑呵呵地攔了他的禮,讓眾人坐下:「你們今日來,是為了小何的婚事罷?霄白,怎麼不見你夫人同來?」
何元愷忙道:「婚期未定,尚還不急……小周大人的夫人,上門去同怡然說話了。」
燕覆搶話:「確實不急,近日何大人忙著準備聘禮,只等商宴過後就上門送聘,不過送聘之後,也要有許久時間準備婚宴。如今鄀州全城的女子都羨慕王家姐姐,即便已經嫁過一次人了,何大人也如此用心呢。」
何元愷咳了一聲,慢條斯理地說:「嫁過人又如何,為心愛之人準備婚宴,自然要精心些。女子自少時便憧憬這一日,先前怡然未遇良人,我自然得把她從前的委屈都補回來,叫她回憶起這婚宴只覺圓滿。」
燕覆「嘖嘖」地感嘆了一番,轉頭看見周檀正坐在椅子上出神:「小周大人,想什麼呢?」
俆植笑著打趣:「霄白也回想起自己的婚宴了罷?我瞧著他與曲家姑娘感情甚好,從前必然……」
「哎呀,說到這裡我才想起來!」燕覆一拍大腿,十分八卦地對俆植道,「義父有所不知,我妹妹從前寫信告訴過我,小周大人與夫人的婚事乃是陛下賜的,聽說賜婚之時小周大人還遇刺了,是旁人抱著公雞同夫人拜的堂。」
何元愷微微驚詫:「竟有此事?」
「當初……傷得太重,昏迷多日,生死不知,」周檀苦笑著解釋,「大內賜婚事,是給我沖喜的……若非有我夫人,恐怕我當日便已殞命黃泉了。」
寥寥幾句,便能勾勒當初汴都情境之兇險,俆植拍了拍他的肩膀,默默無言,何元愷則感嘆:「富貴險中求,邊境之人都道那汴都是福樂窩,天子門生又十分顯赫,誰能料到其中辛酸。」
燕覆也跟著哀嘆:「夫人真是奇女子,若換了尋常人,得了這賜婚,指不定要怎麼鬧呢,更別說請人來救命了……」
周檀卻沒有說話,他沉思了一會兒,才冷不丁地抬起頭來,遲疑地問何元愷:「女子心中,當真將婚宴看得如此重要麼?」
*
西境燈火幽微,入夜時繁星點點,比在汴都城中亮了不少。
格里拉節正值滿月時分,曲悠回府時,恰見一輪清宵圓月高懸天際,在樹木掩映下皎潔美麗,令人心神一盪。
園中的杏花已經開盡,枝葉初生了小小的果實,曲悠不許人掃去杏花花瓣,於是地面上的殘瓣尚未完全融入泥土之中,瞧著如同未化盡的新雪。
她剛進門不久,便聽見門前傳來馬匹的嘶鳴聲響。
回頭就看見周檀站在月色之下,披了一身月華朝她走來,她怔愣地望著,恍惚間回憶起了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不是在幽香的婚房之中,不是隔著松風閣屏風的遙遙一顧,是在她的夢裡。
她夢中的周檀與面前人毫無二致,只是更加脆弱哀愁些,第一次見面,素昧平生,對方便解下了禦寒的最後一件衣物相贈。
月色清寒如今日,她還記得那件鶴氅上殘存著血氣混合了靜水香的氣味。
周檀朝她走過來,面色有些不自然,似乎想說什麼,最後沒說出口,只問:「夫人在賞月嗎?」
「是啊,」曲悠應道,回憶起王怡然對她說的話,便道,「夫君可要同賞?」
周檀欣然應下:「甚好。」
於是二人在園中的涼亭坐下,河星送來了一壺西域的葡萄美酒,隨後帶著眾人退下。曲悠為周檀倒了一杯,饒有興趣地道:「葡萄美酒夜光杯……不過這杯是天青雨瓷,雖好,但不相稱,你知道嗎,這酒應該以琉璃杯相盛,方見本色。」
周檀深深地看著她:「明日我便派人為你尋琉璃杯來。」
曲悠隨口問:「若是尋不到怎麼辦?」
周檀道:「既然你見過,便能尋到,就算真尋不到,我也能為你造出來。」
曲悠被他逗笑,舉著酒杯抬頭望去:「我還見過天上的星星呢。」
周檀順著她的目光,舉起手來遠遠地遮住星星,很認真地道:「你若想要,我去替你摘來。」
曲悠笑得更深,她放下手中的酒杯,抬手抱住了周檀的脖子:「檀郎,你怎麼這麼好。」
她鮮少開口叫「檀郎」,上次聽見還是調笑所言。
周檀乍一聽,竟覺得臉頰微燙。
有杏花香粉的味道在鼻尖縈繞,他伸手攬住了對方,低聲道:「我有件事想對你說……」
恰好曲悠也道:「我有件事想問你——」
於是周檀讓步:「好,你先問。」
曲悠收緊了胳膊,盯著他幾乎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眼睛,低語道:「你我成婚許久,可我今日才想起來,不曾問過檀郎,你……」
他忽而覺得心跳聲重若擂鼓。
月色之下,對方湊得很近,她眼瞳極美,映出天際清冷寒微的銀色光芒。
「——你喜不喜歡我啊?」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