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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悠默然。
宋世翾低著頭繼續道:「師母,我也是第一次做皇帝,少時……只記得家破人亡,不堪回首,我自小便活得戰戰兢兢,生怕行差踏錯,好不容易到如今,賞賜一回,還是錯了。御史台第二日便上書參奏,說政事堂越過吏部任命,害得先生在我書房中跪了一個時辰。」
他按著眉心,閉上眼睛:「都是我的錯。」
曲悠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他不會因為這樣的事怪你的,跪那麼久,也只是希望你記住此事。帝王之術高深莫測,你還年青,以後必不會犯同樣的錯誤了。」
宋世翾以手按著眉心,閉上了眼睛:「還有一件……」
曲悠道:「嗯?」
宋世翾的聲音卻又低了幾分,似乎有點心虛。
「與皇后大婚一個月後,我納了一個妃子。」
「我聽說了,是那位姓羅的美人罷?」曲悠思索了一下,「皇后說,羅美人並非諂上之人,又出身世家大族,雖說婚期近了些,但你後宮空懸,並不是完全不合規矩。」
「世家大族?」宋世翾苦笑了一聲,「師母可知,這世家大族的身份,是先生不忍叫我被人指點,想盡辦法造出來的,她……是前朝罪臣之女。」
曲悠還沒有來得及驚訝,便聽見對方繼續道:「先生因許多事責過我,我都一一記下,當即改正,或是勉勵自身,絕不再犯。可這件事……當初任憑先生如何不允,我都要做,這是我第一次如此地……」
他還沒有說完,便聽見殿門太監壓低後仍然尖細的聲音:「陛下,羅美人來為您送果子。」
宋世翾迅速地斂了之前面上的神情,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曲悠隨著他站了起來,轉身往身後看去。
「叫她進來罷。」
大殿漏進的日光之中,她看見一個裊裊婷婷的美人,那美人走上前來,垂著眼睫擱下了手中的食盒,又給她問安:「曲娘子。」
曲悠張了張嘴,想要喚她,卻沒有喚出聲來,她感覺有冷汗順著脊背往下流,一瞬之間便冰得不能動彈。
「婷妃……」
作者有話說:
大家還記得小羅是誰嗎!
第97章 不見君(八) ◇
◎婷妃◎
不見君(八)
「行刑的估計得了陛下的叮囑, 下手不重,淺淺的皮肉傷,你回去敷兩日傷藥便好了。」柏影收拾著藥箱,絮絮道, 「我每次瞧你之前的疤痕都觸目驚心, 乾脆我回去琢磨一些去除傷疤的藥物好了, 也省得……」
周檀扣好了官服最上的一顆琉璃珠子, 突地道:「十一,你同我說一句實話, 我還能活多久?」
柏影沒拿穩,手中的瓷瓶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二人相對沉默了半晌,柏影才緩緩開口:「禮部已經定了你拜相的日子。」
周檀「嗯」了一聲:「六月初二,好日子。」
柏影重重地敲了一下檀木的藥箱:「其實……我也不知道你還能活多久, 但我知道的是,你若坐在宰輔的位子上, 我拼盡全身醫術,也保你不過五年。」
聽他說了這話,周檀居然還能笑得出來:「真有這麼嚴重?」
「你當年在詔獄裡受的那些傷……」柏影欲言又止,「傷沒養好, 又遇刺中劍, 誤了時辰,夫人在汴都那些時日,你用心太過,頻頻咳血, 已然損了根本……你說, 你還能活多久?」
周檀垂著眼睛:「當日在鄀州時, 竟絲毫不覺得舊傷有恙。」
「那是自然, 西境兩年你百歲無憂,所以我才說,霄白……」他第一次叫起他的字,「如果你現在能放下一切遠遁西北,或許能和夫人有長長久久的一生。」
周檀的手指動了一動。
良久,他才開口,卻只道:「此事,你暫且不必告訴她。」
柏影氣結:「不告訴她?那你打算瞞多久,瞞到你兩腿一蹬入了土她都趕不及給你買棺材?」
周檀失笑:「我會找機會告訴她的,但……不是現在。」
「罷了罷了,你們之間的事我也不想管也管不了,你既不想讓人知道,就算陛下那邊,我也不會多說的。」柏影無奈道,抬手伸了個懶腰,「你們白家的人都一樣,操勞命。」
待得二人掀帘子出去的時候,羅美人已經離開了。
曲悠坐在原處,臉色白得嚇人,二人從內室出來,她都毫無察覺,周檀湊近了些,發現她額上有一層細密的冷汗。
柏影順口問道:「方才有人來過?」
小太監斂目:「羅美人來過。」
聽見這個名字,周檀的面色突然冷了一冷。
宋世翾看了他一眼,忙問道:「先生的傷可還要緊?」
周檀搖頭:「無妨。」
頓了一頓,他繼續道:「陛下,若無旁的事,臣便告辭了。」
宋世翾沒有應他的話:「小燕寫信來,說岫青寺那個密室挖開了,確實有一條山道通往別處,曲娘子的懷疑並非空穴來風,李緣君有可能沒死,而且和第三個人一起藏在汴都。」
曲悠這才回過神,起身站在了周檀身側:「我還記得,當夜小燕在亭山抓了許多人,後來才發現李緣君隨侍的竟都是西韶人,李家的軍隊不知去了何處。她逼迫大家上山,可能就是給了這群人更換衣物、自如混入民間的時間,畢竟李氏許多兵沒有過大營門路,持冊混在汴都,短時間內也查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