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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將屏風復位,周檀從它身前繞過,立刻發現了些蹊蹺:「阿憐,你看。」
曲悠鑽過去,發現屏風上印著月亮的位置背後,恰好是書房內擺著的一面銅鏡。
她立刻覺察不對:「彭越是男子,為何要在書房當中擺銅鏡?」
這銅鏡懸掛在牆面上,搜府時只是被翻了個面,不曾挪動地方。
「月下飛天鏡……」
曲悠湊過去瞧那鏡子,將銅鏡翻轉了回來,周檀隔著薄紗屏風往後看,突然往一側退了一步:「這麼巧……」
二人進來時沒有關房門,今日月色正好,一輪圓月透過門口那架薄紗屏風,將一角落在了銅鏡當中。
兩人站在一側等了一等,月亮西沉,在銅鏡中映出了整個,就在它逐漸挪出那面小小的銅鏡時,一片黑暗的室內牆上,突然被折射出一塊明亮的光斑。
曲悠立刻上前去,那面牆上仍有痕跡,想必掛過東西。
她的腳邊踢到了一幅搜府時被扔下來的舊畫,她展開一看,是一幅《海市蜃樓》。
若將這畫掛上,恰好看不見那塊光斑。
周檀伸手試探了兩分,在那塊光斑上用力一按,卻將牆壁推得凹陷下去,耳邊有轉軸之聲傳來,書案下的地面上,豁然浮現出一個淺淺的洞口。
「好精緻的機關術。」曲悠嘖嘖稱奇,「若是我們來得不巧,斷然發現不了,怪不得彭越有恃無恐,傅慶年派手下來搜,一定難以找到。」
周檀伸手取了那洞口中一個木製的匣子,那匣子是魯班盒,做得極為精緻複雜,但他卻似乎很是熟悉,曲悠看著他的雙手飛快地在匣子四處撥弄機關,不一會兒就把它拆了。
她想伸手摸摸,周檀卻提醒:「小心,這魯班盒中有細小箭矢,恐會傷人。」
曲悠連忙縮手,看見他果然從盒中取出了一本手札,封皮破舊,像是從什麼地方撕下來的,上書「敕造真如宮圖」,隨後的第一頁,夾了一張精細的工匠草圖。
其後被裝訂起來的書頁上,字跡如同那屏風上書一般歪歪扭扭,顯然與封皮不是出自同人之手,周檀隨手翻了兩頁,訝異道:「我本以為他只有這謄抄的手札,沒想到他竟偷下了無椽先生修築草圖的原頁,怪不得傅慶年如此緊張,這東西可比杜輝手中似是而非的信件有用多了。」
曲悠雖看不懂那張建築圖,但依稀能看個大概,除卻地面丈量之外,公輸無椽在草圖底部特意畫了一個船型密室,經由南苑井口連接,十分隱秘。
「這密室竟然是修築時便有了,想來不是在後來修葺時辟出來的。」曲悠若有所思道,「那當年南苑失火,恐怕就是貴妃借著修築工事掩蓋偷情一事,隨後,就將井填了。」
「屍骨必然被填在井下,怪不得陛下不得不以重建宮殿為由將真如宮整個挖開,這密室如此之大,非這般不得尋。」
「我們走罷,」周檀將東西小心裹好,伸手取下了那面銅鏡,當機立斷道,「我叫黑衣將這屏風拖到後園去燒了,灰塵掃入池中。這宅子封不了多久,陛下會另賞他人——你我今日能找到此處,實在是運氣好,傅慶年之前搜得不仔細,等宅子賞了他人再來尋找,只能是竹籃打水了。」
「你既已有他的把柄,想怎麼做?」曲悠問道,「陛下想收攏掌刑之權,這案子兇手究竟是如京都府所判,還是如你所查,都在陛下一念之間——你和京都府掌令,必有一人拿來祭天,若我是傅慶年,這幾日想清楚了陛下的意思,就會盡力安排新證據證明你是在掃除異己,讓陛下保他舍你。」
周檀帶她騎馬回府,馬蹄聲在安靜下來的街巷中「噠噠」地迴響,風聲當中,她聽見周檀說:「夫人若是男子,定是混官場的好料子。」
「艾老闆今日還誇我定是做生意的好手呢,」曲悠笑了一聲,「為何非得是男子啊,我為女兒身,這些也照樣能做。」
周檀沉默了片刻:「你為人妻,若和柏醫官過從甚密,我倒是可以不介意,但只怕市井之間會損你聲名——周府中產業,也有汴河臨街的鋪子,你若感興趣,便多去看看。」
「好,」曲悠一口答應,笑眯眯地說,「既如此,下次除卻請柏醫官治病,我再見他,就叫他扮女裝。」
周檀又不說話了。
*
宋世琰從宮中回府時,已是人定時分。
德帝有九個皇子,除卻他早夭的大哥和五弟,只有貴妃所出的九皇子最得他寵愛,今日是九皇子三歲誕辰,他在宮中筵席賠笑,臉頰都笑得有些僵了。
他心知肚明,父皇其實也沒有多喜愛這個九弟,寵愛,只是因為他年歲小。
年歲小,所以溫和無害。
傅慶年與他同到宮門之前,言語客氣:「恭送殿下。」
宋世琰勾唇微笑:「傅相好走。」
二人在森冷紅牆下錯肩而過,幾乎能嗅見對方身上傳來的酒氣。
太子妃在府門處相迎,為他準備了醒酒湯和栗米粥,宋世琰喝了兩口,意識到今日的粥與往日味道不同,多問了一句:「這是府內小廚房做的?」
「這是我今日到汴河外食肆請人做的,」太子妃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順,「殿下放心,我已著人驗過,說起來也是巧合,今日在那店中,我竟遇見了侍郎夫人。」
九皇子生辰家宴,太子妃卻並未伴宴,是因為她平素便體弱多病,今日晨起更是胸口憋悶,醫官瞧過說不宜飲酒多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