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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悠瞧著她,有些詫異——她大抵能猜出來對方在想什麼。
因為她讀過這首詞, 這是白沙汀早年寫的一闋《春風詞》。
注釋她都記得,「小葉」是詩人早年相識的一名女子,詩人眼見其從少女成為名妓,感懷身世, 為她寫詞良多, 同時又自嘲「薄倖」,不能給對方依靠。
但「小葉」深知無情,只當他尋常賓客時,他又要無奈地感慨一句, 何須以待客的「千嬌面」待我?
小葉……
曲悠眼見她的傷懷之色, 出聲溫言道:「這是十三先生的新詞罷, 寫得極好。」
高雲月回過神:「原來這是十三先生的詞!早知春娘子與十三先生交好, 這首我都沒聽過呢。」
白沙汀雖行事荒誕,但他的詞每流出一首都會在汴都後宅女子之間偷偷傳閱,高雲月好詩文好音律,肯定不會錯過,看過不少。
「悠悠猜得不錯,」葉流春回過神來,笑道,「這首有些不同,我沒請樂師,是自己譜的曲子,若你們喜歡,也算是不枉,高姑娘以為如何?」
「雖憶春風,卻是孤清。」高雲月正色答道,「詞曲調性相合,極為融洽,聽了叫人感懷,春娘子要唱,得唱給知己之人。」
葉流春笑道:「正是,今日,便是我唱給知己之人。」
她話音剛落,一側的花窗之後便突兀傳來男子的一聲輕咳。
高雲月一驚,撿起之前一直隨手拿著的團扇,掩面躲到了二人身後。曲悠起身,有些驚訝地瞧著周檀和一個同他差不多高的男子從一側廊後繞路走了過來,為著不冒犯,還特意在相隔不遠處停了下來,沒有走近。
她這才發現,周檀身側的男子竟是那日見過的太子宋世琰。
他換了貴公子常見衣著,倒比之前著淺金皇子禮服時親和了不少,葉流春最坦然,向前走了一步,先見了禮,曲悠和高雲月在她身後隨著行禮:「殿下萬安。」
「春娘子一曲,聽得我亦傷懷,」宋世琰揮手叫她們起身,懶洋洋地道,「你們三人,甚好,得空也帶緣君聽聽曲子。」
他口中的「緣君」正是方才曲悠在席間見過的太子正妃李緣君,李緣君是宋世琰的表姐,上將軍李威的女兒。
雖是將門之女,但李緣君身體不太好,方才曲悠見太子妃唯唯諾諾、如履薄冰,想來與太子感情淡薄的傳言不假,此時太子不過是客套罷了。
她一邊想,一邊抬起頭掃了一眼,恰好撞上宋世琰意味深長的目光,他眼中笑意不明,眼見她抬頭也沒有收斂,眯著眼睛道:「春娘子,來給孤再唱一遍罷。」
「是。」葉流春抱著月琴,捏了捏曲悠的手,隨後跟著太子去了。
周檀走近了些,口中道:「方才我隨著殿下和一幫才俊經過牆外,我二人走得快些,聽見了歌聲,才多有冒犯,不過高大相公應該也快要經過此處了……」
「高大相公」和「才俊」二詞一出,高雲月當機立斷,立刻握住曲悠的手道:「我去幫母親分送菊花餅,悠悠隨著周大人去罷。」
眼見她提著裙子飛快消失在長廊,曲悠才失笑道:「你逗她幹嘛,看把人嚇的。」
「『逗』這一字,用得不妥,」周檀走過來,同她一起在長廊中漫步,「我說的是實話。」
「嗯嗯嗯,實話實話——說些正事,我照你我之前商議,見過劉夫人了。」曲悠道,「杜公子的聲名果然不假,劉姑娘經常被他虐|打。」
「此事有損劉氏聲名,想必劉夫人在審訊時不敢多言,」周檀也「嗯」了一聲,「她還說了什麼?」
「劉夫人說,憐兮向來早睡,人定不過就會睏乏,斷無可能在子時撞見人行竊。京都府調查含糊,人證不全,她連屍體都未曾見到。」曲悠回憶道。
周檀蹙起了眉:「尋常命案屍體需在京都府停上七日,他們本來不甚在意,便沒有提前處理,如今聖意已下,更不敢妄動。我明日先帶人去查屍體,然後去尋杜府內可能目睹的家丁與僕婦,劉氏的屍體就在後園,若死於家中,不會完全無人知曉。」
曲悠點頭:「那我去托丁香芷菱找艾老闆幫忙,事發突然,杜府若要處理知情人,總不能殺戮殆盡,或有賣出去、逃出去的,應該能找到些線索。」
「辛苦了,」兩人一同往前廳走去,行至一座石橋上時,周檀突然開口道,「可惜你已為人妻,又是貴女,不能直入刑部,來時需扮男裝,錄冊還要擬個假名,你想好了沒有?」
「尚未。」
曲悠暗笑兩聲,周檀的語氣有些好笑,「已為人妻」,說得好像她嫁的是別人一樣,她搖了搖腦袋,突然好奇道:「小栗上次好像跟我說過,刑部是有女吏的罷?」
「極少,」周檀惜字如金,「只錄一些看守女犯,提刀侍衛不收女子,修刑律文書和案卷的有兩個。」
「哦……」曲悠慢吞吞地應了,問,「那我還有什麼別的事可以做麼?」
「暫且沒有,你且先休息,若我查到了什麼,便告知於你。我瞧著書房之內的刑法通議你看了不少,若有興趣,我著人為你多尋一些。」
曲悠立刻興奮:「甚好甚好。」
博士論文,大有著落!
不過她現在應該不用擔心博士論文的問題了……
*
次日曲悠起了個大早,她近日作息逐漸照著古人早睡早起的規律靠攏,韻嬤嬤都贊她吃早飯的次數越來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