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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來給他上刑。
奇怪的是,似乎被打過招呼了,他本以為這神神秘秘的簪金衛手段合該比刑部更加可怕,可掌刑之人下手極有分寸,鞭子抽在背上,只是淺淺泛紅,破了些油皮。
他在這獄中待了有大概五六日。
期間無論怎麼問,他都是同一套說辭——這本來就是事實,他再不喜周檀,也不可能順著旁人的意思說是受了他的指使。
終於有人將他放了出去。
雖然不曾受致命傷,但獄中的生活極為難受,不得沐浴,缺衣少食,終日昏昏,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恐慌情緒瀰漫在空氣之中,任時鳴幾乎不敢想,當初父親是怎麼在牢獄中過了如此之久的。
還有……周檀,燃燭案時,聽聞他在詔獄遭了整個皇城內最惡毒的刑罰,他是如何撐下來的?
接他出獄的人卻並沒有直接將他放出去,為他帶上兜帽之後,先帶他在簪金獄中轉了一圈。
任時鳴隨著那人到了簪金獄的最深處。
他看見周檀正在上刑。
與他之前不痛不癢的刑罰截然不同,為周檀上刑的鞭子都帶著倒刺,所幸也只有鞭子,沒有旁的奇怪刑具。
周檀從前住在他家裡的時候,他就知道對方身體不太好,遇刺之後更甚,如今被抽了幾鞭子就面色慘白、冷汗漣漣,死咬著嘴唇就是不說話,逼得狠了,才低啞地說了一句「我要見陛下」。
不過,聽說這是這些時日周檀第一次受刑,而且他受刑……是因為他出了獄。
為他引路的人告訴他,之前案情尚未查明,不敢多問,如今春娘子出面為他作證,才敢對周檀真切地進行第一次審問,若他是無辜的,那極有可能,就是周檀殺人之後栽贓到了他身上。
彼時那人已經將他從簪金館裡帶到了一處府邸之前,任時鳴聞言後如遭雷擊:「可……這不可能,當日我栽下橋之前,分明看見周檀和他的夫人坐船從汴河剛過……間隔如此之短,怎麼可能是他殺人栽贓?」
那人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隨即一個懶洋洋的男聲傳來,略帶驚訝:「哦,是嗎?」
任時鳴抬起頭來,見面前一個淺金長袍的男子正在逗弄廊前的鸚鵡。
為他引路的人立刻恭敬地彎腰作拜:「殿下,人帶來了。」
殿下……
能被稱為殿下,還能穿淺金皇子袍服的人,汴都之內有幾個?
任時鳴腿一軟,立刻拜了下去:「參、參見太子殿下。」
「起來吧。」
宋世琰拍了拍手,以眼色示意旁人下去,於是廊前很快變得空空蕩蕩,只有那隻聒噪的鸚鵡在重複:「起來吧,起來吧。」
「你方才說,你在汴河上看見你那表兄了?」宋世琰走近了些,在他身側的石桌前坐下,「這話,你可在獄中提過沒有?」
「沒有,」任時鳴小心答道,「我想著既是牽扯命案,也就沒必要說些無關的人,免得混淆,況且那日他並未看見我,我說了也是枉然,不如少了這一樁事。」
「你倒是護著他。」宋世琰掀著眼皮看他,很有意思地笑道,「若帶你再去簪金館作證,你會為他去嗎?」
任時鳴有些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可是太子與高則向來親厚,高則是傅慶年的死對頭,與周檀交情也不錯,他從前一直以為周檀已經為太子心腹,可如今聽來好像不是那麼回事,所以他也沒有多話,只是回道:「若是需要,自然會去。」
「甚好。」宋世琰意味不明地贊了一句,「你回去吧,這次孤尋來了春娘子,救了你一命,你可要記著孤的恩情才是。」
這話說得蹊蹺,任時鳴立刻跪伏下去:「多謝殿下相救,只要殿下吩咐,我萬死不辭。」
跪了許久,宋世琰才懶懶「嗯」了一聲,叫人將他送出了府,他踏出府門時覺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可還有許多事不曾想明白。
遠遠地隔著三重深宅,還能聽見那隻鸚鵡在叫。
「傻瓜,傻瓜。」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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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苦晝短(三) ◇
◎身世◎
苦晝短(三)
深夜時分, 曲悠才將韻嬤嬤從房中送出去。
從前她只是聽說周檀的父母在臨安意外身亡,如今聽韻嬤嬤細細講述了一番,倒是百感交集。
大胤年間,家族門閥雖已衰落, 但累世功勳的世家大族尚在, 白家就是金陵城內的第一世家。
周檀的母親白湫是白家正房長女, 自小受盡百般疼愛長大, 據說能文能武、聰明活潑,到了議親的年紀, 求親之人更是踏破了門檻。
白氏祖上配享太廟,有人在朝為官,有人生意做得大,多年來幫扶的外姓旁支也不少, 是真正富貴的簪纓世家,白湫的父親任金陵知州, 也十分受愛戴。
白湫在這樣的家族中長大,眼界自然就高了一些。
韻嬤嬤從十五歲便跟著白湫,常聽她說要嫁一位當世的英雄。
宣帝剛剛繼位時,與他爭奪儲位的兄長謀反, 兵至金陵, 將城困了七天。
七天之內,金陵城內流血漂櫓,不少世家大族滿門被滅,就此消失, 韻嬤嬤還記得, 叛軍當時已經打到了白氏府邸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