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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底通紅,目光微有渙散,甚至下意識地抬手摸到了自己的小臂,曲悠見他轉頭朝博古架上那柄劍看去,當機立斷,即刻在身後死死抱住了他,周檀幾乎無意識地掙扎兩下,和她一起從案前摔了下來。
他就算摔了下來,也下意識地調轉了方向,把自己墊在了她的身下,行動間帶起的風將那飄忽的燭火吹滅,密室頓時陷入了一片漆黑。
曲悠鬆開手,正想爬起來將蠟燭重新點上,卻突然聽見對方發出一聲吃痛的悶哼,雙手從她背後試探性地抱上來,將她死死摟在懷中。
「周檀……」
她怔然喚道,感知到對方脆弱的情緒,便彆扭地換了個稱呼。
「霄白……夫君!」
這幾個字卻像是觸動了什麼機關一般,周檀埋在她的肩頭處,一聲不吭,她卻感覺肩膀洇濕了一片,恍惚間還能聽見對方破碎的幾個字。
「竟是……如此!」
半晌,她才感覺懷中顫抖的軀體漸漸平復了下來,她跪坐在地面上,無意識地撫過對方的後背:「你今日未帶那青瓷瓶?」
周檀悶聲未答,良久她才聽見對方清越微啞的聲音:「……你既然這麼問,想必已經知道那裡面是何物了。」
曲悠半摟半抱地把人扶了起來,找來方才被他丟在一側的火摺子,將那隻蠟燭重新點上,燭火映出周檀煞白一張臉,他抬眼看過來,眼中的微紅尚未消退,瞧著有點可憐。
「我從刑部出來時,陛下不放心我。」
他簡單說了這一句,曲悠便知自己從前猜對了,不由嘆了一口氣。
「瓶中裝的也是『孤鶩』?」
「是。」
「你不想為此物所控?」
「是。」
她回憶起當日被惡狠狠摜碎在地的青瓷瓶,和熟練處理傷口的賀三,仍舊疑惑:「你既不想被它所控,為何要隨身帶著?」
周檀嘲諷地低笑了一聲。
「若不隨身帶著,怎能叫不為它所控?能取而不取,才能絕後患。」
曲悠倒吸了一口冷氣。
往常戒毒的人,都是束縛著、關押著、隔斷著,叫他們不能接觸藥物,甚至想起便哆嗦,天長地久地絕了念想。周檀對自己夠狠,要戒斷,還要隨身帶著,於近在咫尺之處對抗滔天欲望。
怪不得他要自傷……若無疼痛抑制,斷不可能忍耐至此。
周檀扶著手邊的書案站了起來,把冰涼的手貼在了她的額上,聲音冷清,曲悠聽著,完全想像不出,就在片刻之前,此人還在孤鶩和信箋的雙重作用下抖如篩糠,在她懷裡縮著,像是尋求溫暖的小獸。
「不必擔憂,我有分寸。」
「怎能不擔憂,你上次……」曲悠欲言又止,言語中卻帶了幾分羞惱,「除了自傷,肯定有別的方法,你不言不語,真的不擔心自己會因此倒下嗎?」
不知周檀是心虛,還是因這難見的關心發怔,默默地把手縮了回去,卻一時沒有吭聲。
曲悠撿起了地面上飄散的書信,重重嘆氣,不抱希望地問:「你為何失態,可能告訴我?」
她抱著匣子抬眼,恰好撞見周檀垂下來的濕潤眼神,他嘴唇顫動,露出一個苦澀笑容:「若知曉此事,便是今後與我同上風雨孤橋,再無回頭機會……」
「此間波詭雲譎,你真的、要聽嗎?」
作者有話說:
看看明天能否成功日6,如不能,就當我沒說過(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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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秉燭游(二) ◇
◎遺詔◎
秉燭游(二)
室內密不見光, 隱隱能嗅到對方身上的靜水香氣息,周檀不知從何處尋來了筆墨紙硯,將劉憐兮的幾張信紙擺在案上。
他似乎能分清這信紙的先後順序,提筆蘸墨, 先圈了兩字。
「公輸」。
「你可知這個姓氏?」周檀問。
「自然, 」曲悠答道, 「公輸家族自春秋而立, 有始祖公輸班為楚造雲梯,是當世難見的能工巧匠, 世人讚譽,稱其能使青銅開口。」
「不錯,」周檀提筆再圈了一個「無椽」,「信中所說的『無椽匠人』, 正是公輸家族的後裔,也是大胤境內有名的工匠, 從前為皇家所用,汴都內不少有名建築,都出自他手。」
周檀這樣提醒,曲悠終於想起了這個有些熟悉的名字, 她通史只做過概覽, 不如刑律學得紮實,但公輸無椽這個名字在大胤藝術史中熠熠生輝,只要用心回憶就絕對會有印象。
他是當時有名的建築家,旁的不論, 尹湘如和高雲月多番與她提起過的亭山岫青寺, 就是公輸無椽還在皇室內領職時奉旨興建, 歷經百世而不倒, 研一遊學時她還去看過岫青寺外天門塔的遺蹟。
胤皇城內的建築也多是他的手筆,不過公輸無椽似乎在壯年時期便辭官歸隱,連主持興修的最後一座宮殿都在不久後被推倒了。他離開汴都便隱姓埋名,公輸家族至此沒落,史書上稱他是公輸氏「最後的絕唱」。
信中內容,竟然與這能工巧匠有所關聯?
曲悠還記得,她穿越依始,除卻對皇宮內廷的好奇之外,也想去探索大胤的風土人情,其中一條心愿就是見見當世的藝術家們。如今不過短短時日,她已見過了流芳千年的大詩人,並與這史書聞名的建築師扯上了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