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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貨, 」宋世琰冷冷地道, 「你馬上帶一隊人馬去他府中搜, 把持好汴都所有城門, 把他活著帶回來見孤,如果抓不到,孤就摘了你的腦袋。」
他言語輕柔漠然,聽得侍衛不寒而慄,他剛剛起身,太子又問:「他夫人也在府中嗎?」
侍衛道:「幾日之前送曲府中人出汴都之後,她便再未出門。」
「曲府的人跟住了嗎?」
「跟住了,他們是往江南去了,倘若汴都有事,咱們的人即刻便能將他們帶回來。」
宋世琰道:「嗯,去罷。」
侍衛抹了一把頭上的汗,連忙領命去了。
蔡瑛抱著錦盒,見宋世琰回過頭來,不由得有些緊張,口中卻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在皇城大內……」
宋世琰微微一揚手,削掉了蔡瑛半個髮髻。
他身後眾人發出一陣驚呼,蔡瑛沒有回過神來,愣愣地跪在那裡,宋世琰瞧見他們這副樣子,覺得有趣,沒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好一群清流文臣,生死之際,還不是如此醜態,可笑、可笑……」
他把手中的刀朝前丟去,染血的長刀落在地上,發出「哐啷」一聲響,將眾人嚇得紛紛後退。
宋世琰卻覺得沒意思,轉身問:「景安在何處?」
另一個他心腹的侍衛回道:「大人正在府中。」
宋世琰使了個眼色,便有人為他推開了玄德殿的門,天光傾瀉,有人在他身後大罵,他毫不在意地彎了彎唇角,逕自往宋昶所在的盛明宮走去。
大殿之內瀰漫著濃重的藥味兒,宮女們戰戰兢兢,見他進去,爭先恐後地告退,德帝剩餘的幾個妃子跪在地上哀哀地哭著,他多看了兩眼,只覺得她們的淚水太過虛假,看著便讓人無端煩躁。
「母妃們這是在做什麼,平白添了許多晦氣,」宋世琰繞過屏風,淡淡地道,「還是趁早回自己宮裡的好,父皇沒病,也要被你們亂病了。」
此舉大不敬,但眾人皆知皇城內外動亂,哪有敢不聽之理。
宋世琰將她們打發走,看向一側跪著的太醫:「羅太醫,父皇今日的藥喝了沒有?若是沒有,你下去盯著些,將藥製成了送來,孤來為父皇侍奉湯藥。」
羅太醫連聲道:「是,是。」
宋昶自見過周檀和蘇朝辭之後病得昏沉,恍惚之間只感覺有人掀開帷帳,將他扶了起來,他本以為是侍奉的宮人,舌尖接觸到溫熱的湯藥才回過了神,嗅到了空氣中的龍涎香氣息。
宋世琰舒展著眉頭,正坐在他面前吹著手中湯匙里的藥,見他醒來也不行禮,只是溫言道:「父皇睡了許久,兒來侍奉湯藥罷。」
宋昶啞著嗓子喚了兩聲,發現殿中已是空無一人,寂靜沉悶,甚至能聽到前廳滴漏沉沉的聲響。
宋世琰問:「父皇在找誰?你我父子二人許久沒有說過知心話了,父皇與兒臣說說話罷。」
宋昶也顧不得許多,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急急問道:「你……究竟為何要殺蘇懷緒?」
宋世琰勾起唇角:「父皇既然已經見過小蘇大人,何必多問我一句?終究是我太瞻前顧後,只覺得除掉小蘇大人會被您猜忌,哪裡能想到,他早就知道一切了。」
殿內燭火昏黃,宋昶看著太子那張陰柔漂亮的臉,後知後覺地發現他與江南出身的皇后長相相差甚遠——他眼眸深邃、鼻樑高挺,瞳孔黑得泛藍——甚至不怎麼像華族人。
他想說些什麼,還沒開口,便被宋世琰輕聲打斷:「父皇覺得,此情此景像不像當年?您逼殺皇祖父的時候,可曾想過自己也會有這樣的一天?」
宋昶微微瞪大了眼睛。
宋世琰卻繼續道:「我那時候還小,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明白您當日在做什麼,後來卻越想越覺得有意思——身世、血脈、逼迫,還有景王全家的性命……」
宋昶死死攥著自己年輕英武的兒子,面容扭曲:「你聽到了?」
「聽到了,」宋世琰很愉悅地回答,他似乎很久之前就在期盼著坦誠此事,「所以父皇執意要修建燃燭樓的時候,兒臣沒有出言阻攔一句,畢竟兒臣也想知道——」
他湊到了宋昶的耳邊,輕聲輕氣地道:「父皇是不是有和兒臣一樣的煩惱啊。」
宋昶死死地盯著他面上甜蜜蜜的笑容,聲音發顫:「無論你母親是誰,朕……都是你的親生父親。」
宋世琰道:「是啊,明明是父皇寵幸了那西韶女子,是父皇將她拋之腦後,讓她懷著身孕被關入暴室,生不如死,叫她生了恨意,害死了皇后親子,將我這狸貓捧成了儲君。」
他的目光投過來,銳利冰冷,仿佛濺著毒液:「是父皇自己作孽,為何要讓我這做兒子的替你擔驚受怕、終日惶惶?」
宋昶啞聲問:「皇后親子……」
「當初蘇懷緒大人將那女子帶到我面前之後,我拔劍先殺了他,留著那女子,想讓她說出皇后親子的下落,斬草除根。」宋世琰嘲諷地搖了搖頭,「可是她這麼恨皇后,怎麼會留下皇后的孩子?出宮不久便將孩子扼死拋卻了,後來她回去找,只能看見零碎的孩童骨頭——屍體恐怕都被野狗吃光了,父皇,您在地下見到這個孩子,可要對他說一聲抱歉哪。」
「您將修建燃燭樓的人處理得一乾二淨,兒臣怎麼也沒有打聽到此事的結果,想必父皇也不會告訴兒臣,決意帶著這個秘密下地獄了。不過兒臣猜也猜得出來,父皇血脈不純、兒臣亦是,就如您所說,『父不父、子不子』,豈不好笑?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