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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一笑一掃方才的冷漠疏離,薄薄的眼皮掀起,一雙烏黑瞳仁緊盯著他,神色玩味,很不常見。
「殿下誤會我的意思了,就如同你方才所說,我不甘心只做男子背後的墊腳石,所以,我對世間女子都嚮往的皇后之位毫無興趣,不過……」
曲悠伸手點在他的喉嚨處,低聲問道:「女相如何?」
宋世琰怔了一怔,隨即看著面前之人笑出聲來,他越笑越大聲,狹長眼眸中閃過欣賞和興奮:「孤就知道,孤不會看錯人。」
他本想捉住曲悠貼在他咽喉位置的手,可曲悠卻飛快地縮了回去,並不看他,只道:「既然我決意為殿下效忠,能做的事情便不止於此,殿下不要耽於情愛誤了大事,到時,毀的可是你我兩人的名聲。」
宋世琰並不執著,只是將胳膊撐在門前,緊盯著她道:「哦,曲娘子怎地突然改變了主意?倒叫孤不太敢信了。」
他倒是十分拎得清,見她鬆口,立刻不再逾越,連稱呼都改回了「曲娘子」。
曲悠主動走到桌前坐下,為自己添了一杯酒,這酒想必是陳釀,芬芳馥郁:「不是突然改變主意,只是殿下先前口口聲聲說著懂我,卻依舊只想將我鎖入深宮。這假身份……若我真接下了,必定一生遮遮掩掩,縱使富貴無極,又有什麼意思?」
宋世琰感興趣地「哦」了一聲,在她對面坐下來:「那……」
曲悠晃著手中的酒杯,半真半假地道:「我要以我之名,來做殿下的肱股,做青史留名的女子,大周女帝身側有女相,本朝為何不可?我自幼熟讀詩詞歌賦、經義策論和前朝史書,墜樓一案是我親自查出,後來為保全家性命,我與周檀商議二敲登聞鼓,我去鄀州,也並非是為了周檀,而是想要了解邊境境況……說這些,是想讓殿下知道,這位置,男子坐得,我也坐得。」
既然宋世琰心中她是這樣的人,她便順著他所想說下去好了。
「殿下若肯給我個機會,我自會讓殿下知曉我的用處,但我有兩個條件。」曲悠道,「殿下應了,他日您登基之時,我親自斬了周檀頭顱做您的賀禮——除奸佞、殺親夫,名聲一起,我入官場也好順遂一些,您亦有理由擢拔我,豈不是兩全其美。」
宋世琰笑了一聲:「聽起來不錯,曲娘子有什麼條件?」
「第一,殿下雖然信我,我卻不敢冒險,曲府全家上下,不能留在汴都,我會在近日著人送他們去臨安,還望殿下不要阻攔。」
見宋世琰微有猶豫,曲悠便笑道:「我人在汴都,自然能叫殿下看見我的忠心,我這人惜命怕死,卻不能受人脅迫,殿下若真不放心,大可現在就拔劍殺了我。」
倒是她的性子,宋世琰垂眸想著,大不了到時候派人跟去臨安,便痛快應了:「好,孤應了,還有呢?」
「這第二麼……」曲悠緩緩地說,「殿下已知,我與周檀成婚多年,卻未有子嗣,這其間的緣由,其實是因我身有惡疾,實在見不得男子腌臢髒污……殿下龍章鳳姿,我敬之慕之,卻不能愛之,辜負殿下一番情意,我實在有愧,只能盡力報之。事成之後,也望殿下允我終身不嫁,我願傾盡心血,一生只愛王朝基業。」
宋世琰微微詫異。
太子妃沒有子嗣,其實是因為他心中厭惡,不想讓父親是上將軍的太子妃產子,是而私下裡給她喝了多年的避子湯。
曲悠與周檀成婚後並無子嗣,還讓他納悶過,就算夫妻不睦,身側放著這麼一個美嬌娘,周檀也不可能天天做聖人……究其緣由,居然是因為曲悠厭惡男子。
想來也是,她為風塵女子鳴冤,對待丫鬟情同姐妹,身側所有女子都很喜歡她,且不論與她交好的高雲月,就連太子妃見過一面之後也是反覆念叨。
女子實在不可能以終身不嫁作為理由,加之方才他一番剖白也不見對方因這甜言蜜語動搖,宋世琰信了五分,搖頭嘆道:「曲娘子如此坦誠,孤也不好多說,你我只做君臣,孤也會以禮待之。」
曲悠立刻舉起手中的鎏金酒杯,與他碰杯:「君既知我,也不枉今日你我同居此中的『上雲之樂』——北斗戾,南山摧。天子九九八十一萬歲,長傾萬歲杯。」
宋世琰哈哈大笑,將手中的酒水一飲而盡。
曲悠從樊樓出來時,日已高懸。
她穿過楚霖派來的軍隊,坐回小轎中,直到放下轎簾,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曲意逢迎良久,她笑得臉都有點僵,坐在這裡才覺得脊背冰涼。
曲悠伸手一摸,發現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作者有話說:
悠好像那種胡言亂語女(比如火車上碰見人抽菸,悠直接:可以不抽了嗎,我有癌症!!
太子則很像譜新南(雖然在我設定里他還挺帥來著(belike:什麼她居然不喜歡我,她一定是有病吧!哦果然有病,太可信了!
註:
北斗戾,南山摧。天子九九八十一萬歲,長傾萬歲杯。
——李白《上雲樂》
第81章 南冠客(四) ◇
◎病重◎
南冠客(四)
周檀跪在宋昶的榻前, 仔細地將燭台上熄滅的蠟燭一隻一隻地重新燃起,燭火跳躍在庭中,他的神色卻平靜凝重,甚至連眼皮都不曾抬起。
宋昶半晌沒有說話, 只是從喉嚨中發出「赫赫」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