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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賞了新任刑部侍郎一座宅邸,民眾上街送顧相起靈,他門庭緊閉,不曾出來看一眼。
直到很多天後他才在刑部的後堂見到周檀,那時的他已經脫下了典刑寺墨黑的披風,絳紅大氅裹著同色官袍,映得他面白如雪。
見有人來,他也不曾動,只是坐在原地冷漠地轉過臉來,面上還殘餘著審訊時濺上的新鮮血跡。
任時鳴想開口問一句他在獄中情形,想問舊傷痊癒否,也想問他為何不再回府,想了許多,什麼都沒有問出來。
因為周檀已經漠然地垂了眼睛,對他說:「令尊之事,我無能為力,暫居多年吃喝用度,我已折成銀錢皆悉送至府中,今日之後,請任公子不必再來尋我了。」
他全然不信,多年情誼,在周檀眼中不過如此。
事情鬧得太大,周楊從軍中趕回來,得知周檀不願施以援手救下任平生,不可置信地將周檀罵了個狗血淋頭,最後鬧得在家祠中割袍斷義。
周檀仍是一句「無能為力」。
哪怕是真的無能為力,哪怕只是不想被牽扯明哲保身,只要解釋一句……
父親被判流放,可他的身子再經不起長途跋涉,本朝律法可以銀錢折刑,母親從金陵本家借來巨款,變賣家產,好不容易才將父親保了下來,接到家中靜養。
任平生從獄中出來之後,第一件事便是把他和周楊叫到了床前,冷臉吩咐再不許和周檀往來,顧之言對他恩重如山,可此人狼心狗肺、欺師滅祖,對恩師如此,對親友還不知會如何,合該人神共憤。
可他分明看見,無人之時,父親還拿著周檀所贈的書畫發過許久的呆。
他從前在士林學子間名聲極好,如今一朝敗落,由於和周檀割袍斷義,也不至於被人落井下石,故友拉著他唾沫星子橫飛地討伐周檀如今在刑部的雷霆手段,義憤填膺地說任大人也是被他拿來做了墊腳石。
任時鳴覺得煩悶,辭友逃離,在汴河邊撞上了一個威嚴老者,那老者問他:「可是任氏子?」
他這才知道自己撞上了當朝宰輔,宰輔立在身側,同他可惜了一番任家遭遇,又問他想不想拜入他的門下。
傅慶年是周檀的政敵,他心知肚明。
可他還是應了,或許是宰輔無意間說了一句:「他無情拋棄,不過是覺得任氏再無利用價值罷了,難道月初不想讓這人再高看一眼嗎?」
任時鳴想到這裡,覺得頭痛欲裂。
他學會了虛與委蛇,拋卻一些清流風骨,同官場同僚推杯換盞,傅慶年並沒有直接將他收入門下,只說叫他先歷練一番。
先前他在刑部公審時鬧了那一場,聽見向來淡漠平靜的兄長在他身後喝了一聲「任月初」,卻發覺自己並沒有想像中痛快。
葉流春終於放下了手中的月琴,起身過來在他額上按了按,聲音輕柔:「我在臨安時就識得你兄長了,你更與他朝夕相處了那麼多時日,人究竟如何,你難道不知……不要和自己鬧彆扭了,你可知他前些時日遇刺兇險,險些真的死了,若真死了,你該怎麼辦?」
「他怎麼會死?」任時鳴一驚,仍舊嘴硬,「陛下還給他賜了一門親事,怎麼會叫他死……」
葉流春不再嘗試說服他,轉身打開房門,門外傳來靡靡喑啞的曲聲。
「你若是自己想不開,我也不好多說什麼。」葉流春道,「下次酒醉,若不在春風化雨樓,便不要獨下高台了。」
他臨別之時瞧見了葉流春月琴下一枚繡著「白」字的同心結。
「春娘子不也是一樣想不開。」
廊上裝飾的花朵清艷妖冶,女子綿綿的聲音仍舊在唱。
寶髻松松媚眼看。
月明人靜九重山。
任時鳴下了樓,對著汴河吹冷風醒酒,卻意外瞧見了如夢般的一幕。
周檀和那日他在婚宴花廳中見過的貌美新婦一同坐在一隻樸素的小舟上,尾部一個黑衣人正在划船,小舟漆黑,融入夜色,只有一盞零星的燈火點綴在側。
他幾乎以為是幻覺,眼睜睜地看著二人所乘的小船靜默地從他眼前漂流而過,駛向一片漆黑的遠方。
汴河的水面上還殘餘著未曾熄滅的燈火,被船槳打得零碎散落。
任時鳴在岸邊呆立了許久,揉著眼睛想再看清楚一些,可那零星的燈火已經徹底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
他微微探了探身,卻突然感受到身後一股強大推力。
——有人將他從橋上推了下來!
任時鳴大驚,想看看身後是誰,卻全無機會,直身掉了下去。他本以為撲面會是冰涼河水,沒想到自己卻是重重地摔到了木船甲板上。
他被這一下摔得頭昏眼花,半晌沒有爬起來,終於醒神時,卻聽見了突兀的落水聲音。
船艙漆黑,似乎是有人從船尾跳了下去,任時鳴扶著欄杆起身,卻一步都未再挪動——
船上血腥氣濃重,借著一晃而過的花燈,他看見了一具新鮮的屍體。
作者有話說:
今天有6000+
愛迪生:你老婆真是做生意的好料子啊!!
檀:你自己沒有老婆嗎?為什麼要誇別人的!
愛迪生:?
葉流春:我真是栓q,這個弟弟被丟進hzc燒到最後竟只剩下一張嘴!
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