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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悠伸手抓住了周檀雪白的衣領,對方擔心她站不穩,伸手攬住了她的腰。

    她藉機湊到周檀耳邊,低聲道:「晨起我問你的問題,現在已經想明白了——當日香卉出此下策,是因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那你呢,周檀……」

    「你告訴我,你還能活多久啊?」

    作者有話說:

    家人們,我23號有個關係到研究生是否能畢業的考試,最近在急著複習,所以更新實在是不能穩定,可以養肥一段時間!考完試我一定回來日更~~啾咪

    第102章 林棲者(三) ◇

    ◎無缺◎

    林棲者(三)

    臨風亭之外下起瓢潑大雨, 月沉天暗。

    雨勢未大之前,蘇朝辭砸了手中的酒杯,一言未發地告辭了,白沙汀拿著他遺落的黃油紙傘匆匆地追過去, 臨走之前也只是重重地嘆氣。

    「非得如此不可麼?」

    周檀輕輕搖頭, 笑了一聲:「倘若有更好的辦法……」

    白沙汀沉默, 撐起了手中的傘:「我打算辭官, 帶流春到這大好河山中走一走。」  

    周檀頓了頓,答道:「甚好, 如今朝局不穩,你是我母家人,難免受牽累。」

    「不知道十一哥在太醫院能待多久,你若需要人幫忙, 就去找他。」

    「好。」

    二人都消失在臨風亭外的雨霧中後,周檀脫了自己的外袍, 披到了曲悠身上。

    她坐在廊柱之下怔然發呆,檐角雨水如注,和著湖面被濺起的波瀾打濕她的裙擺,周檀的手指拂過對方的臉頰, 冰涼冰涼。

    他微微一僵, 像是做錯了什麼事情一般低低地喚她:「阿憐……」

    曲悠抬眼看他。

    不知是不是因為方才飲酒太急的緣故,她臉頰微紅,一雙眼睛溫柔濕潤,像是雨水的影子, 也像是未盡的淚意, 周檀垂著眼睛, 感覺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有些緊張。

    那年從詔獄出來之後, 他幾乎再也不會為任何事情緊張了,面對朝堂上的刀光劍影、上位者的詭譎莫測,還有後來臨城之下的千軍萬馬、瞬息之間翻雲覆雨的情勢。

    他自小冷靜自持,只有面臨著她時,即使全力防備也會丟盔卸甲。

    

    他於顛沛的世間孑孑獨行,倘若是真無情,還可自嘲一句敢效孤直先輩,可偏偏他一心之中牽繫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放不下對親眷的執念,放不下老師臨終前的叮囑,放不下他本以為自己一生都不會有的情情愛愛,食髓知味,銘心刻骨,直至不能自拔。

    「當年,我在詔獄之時……」周檀坐在她的身側,握住她的手,聲音微啞,似乎每一個字都說得很艱難,「三十二把手的師父,奉先帝之命,親來審我——我是老師最得意的弟子,愛重之意溢於言表,想要逼他開口,便要拿我開刀。」

    曲悠紅著眼睛看他,怔然道:「當初我問你這些傷疤的來歷,你推阻要夜裡再說,終歸是忘了。」

    「我記得,只是不願開口罷了,」周檀彎了彎唇角,卻沒有笑出來,「那時,獄卒得了令,不許真弄出人命,我那些同門師友,多是不堪受辱、尋機自盡的……死去之後秘不發喪,就那麼堆在那裡,等過上幾日,一卷草蓆抬出去,只說是憂懼自盡——老師座下寒門子弟眾多,沒有汴都世家大族的體面,有些連收屍的人都沒有,屍體赤|裸地擺在西華門下,腐臭不堪,被野狗叼去也無人管……那時汴都風聲鶴唳,你應當也聽過一二。」

    曲悠只聽他簡單言語,便覺得心驚肉跳,背後逐漸泛出些微冷的汗意來:「你所受之刑,怕不比他們輕……」  

    「自然,只有更重,」周檀面上神色未變,只是淡淡,像是在述說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一般,「為我掌刑的是前朝酷吏,最清正的文官在他手中也過不了一個來回,不是丟盔卸甲、尊嚴全無地求饒,便是摧毀心智、整日只想尋死。我那時年輕,心高氣傲,不懂轉圜,只覺得不過一死,有何可懼?」

    他握著她的那隻手忽地用力了一些,就算過去這麼久,這些記憶,回想起來仍舊是痛苦不堪。

    曲悠轉過頭去匆匆掩飾,卻來不及拭去眼角的淚水。

    「他們取了這麼長、這麼粗的黑色釘子,」周檀用手比了一下,思量著回憶道,「在我身上尋要緊處,生砸進去,說來亦是巧妙,不傷及白骨,卻能叫人僵而不動,連抬起手指,都覺得四肢百骸痛徹心扉,委實可怖……我讀過那麼多書,卻只有親身體會才知一二,這世間的刑罰何其之多,非人所能想。」

    曲悠本欲說話,周檀卻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只是繼續道:「當日你落入宋世琰手中,我舊病復發,像廢物一樣纏綿病榻,清醒的時候極少,每日閉上眼睛都做舊夢,冷汗浸透整個床褥,如墜冰窟……無人之時,我勉力下榻,卻連門都走不出去,爬到窗前,聽見叮噹的聲音……後來朝辭告訴我,原是他們在為我打棺材。」

    

    當初在臨安,他居然病到了這樣的程度。

    雨勢漸漸地緩了,她卻覺得比方才更冷,只好抱緊了身邊人的胳膊,索求一些微薄的暖意:「所幸你我都未折損,好好地在這裡了。」

    周檀笑著點了點頭,卻並不應下她的話:「那釘子入我體中,便是要絕我自儘可能——關節之處連彎曲都不得,又怎能做些別的?我痛得發狂,握著匕首都不能了斷,只好哀求我的同門師兄,叫他殺了我,免遭些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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