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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昶沒說話,良久才語氣不明地嘆了一句。
「霄白,你可真是娶了一個好夫人啊。」
周檀方才平靜無波的面色終於變了,他想要說什麼,卻沒說出來,先急急咳嗽了好幾聲,嗆得面容都染了一抹緋色,看來是心急了:「胡鬧……她什麼都不知道!」
宦官便小心回道:「擂鼓一事驚動甚廣,御街前都是來瞧熱鬧的民眾,只怕今日有關周大人和此案的留言便會飛遍市井街巷……林衛帶侍郎夫人入宮時,還遇見了貴妃娘娘……」
周檀回過頭來叩首:「陛下,內子如此行事,實在狂悖,臣為她領罰,您叫人將她哄出宮門、關回府中去罷!」
宋昶打量著他的神色,覺得頗有意思,他思索一番,道:「罷了,來都來了,怎地也得讓你們夫妻見上一面,你既有屏退左右才能說之事,便叫你夫人先去貴妃那裡坐坐罷。」
周檀淒聲喚道:「陛下!」
「怕什麼?」宋昶從龍椅上起身,往下走來,「朕要見的人,貴妃哪能做什麼?這樁婚事還是貴妃做主賜的罷,你當時病重,未曾帶夫人進宮謝恩,如今叫她去見上一見,也不算失禮。」
他走到了周檀面前,居高臨下,淺金龍袍刺繡繁複。
「愛卿,你方才,想說什麼?」
*
傅明染握著扇柄坐直了身子,覺得滿心煩躁無處發泄,只好冷眼朝下看去。
她從前在宴會上見過曲悠,只記得顏色不錯,才氣也高,雖素無心計、柔善可欺,卻是個有傲骨的,頗有清流女的作風。
這樣的女子,難道不應該很厭惡周檀這樣的佞臣麼?
當年她賜婚之時便是這麼想的,那時她一心以為曲悠嫁過來後會將周府鬧得上下不安,叫周檀病中也不得安生,若僥倖痊癒,便體味一番後宅起火的感受。
可是她全然沒想到會一切會風平浪靜,就連上次去簪金館見周檀之時,她還想著二人或許不睦,樂得去看笑話。
沒想到今日擂鼓一事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傅明染突然意識到,上次周檀噙著笑意說感謝她賜婚的時候可能不是在同她玩笑,若是御街擊鼓一事真如曲悠方才當眾所言,那這二人恐怕琴瑟和鳴、夫妻和睦,甚至互引為知己。
難道不是麼?
若不是如此,這女子今日怎會撐著名聲全毀的威脅,來替周檀告御狀呢?
好一樁她做的大媒。
宮女們將撐起的花窗放了下去,室內一時只能聽見香爐燃燒的細微聲響。
曲悠跪在地上,聽見對方開口問道:「侍郎夫人,我聽聞你從前同周大人相處不算愉快,可有此事?」
貴妃賜梨扇給她,想聽什麼答案簡直不言自明,曲悠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還是順著含糊道:「娘娘見笑了。」
傅明染卻遲遲沒有說話。
她不說話,曲悠自然也不敢多說,良久,她才聽見傅明染「當」地一聲敲了敲手邊的木案,那柄扇子被扔下來,突兀地落到了她的腳邊:「當著本宮的面,也敢說謊?」
她發難發得毫無依據,曲悠其實並不明白為何林衛先帶她來了貴妃處,也沒有想清楚貴妃親賜這門婚事到底是何用意,但可以肯定的是,貴妃肯定不想看她同周檀一心,如今她不顧聲名擂鼓,怕是大大出乎對方意料。
曲悠懵了一下,垂頭行禮:「臣婦不敢。」
不管對方是怎麼想的,此時還是少說為佳。
傅明染從榻上起身,長長的印花裙擺在她手背上拂過,她走了幾步,又轉過身來,嗤笑了一聲:「你倒真豁得出去,拋頭露面敲登聞鼓這樣的事情都敢做,賜婚之前,我竟想不到你這麼有本事。」
曲悠跪在地上,頂冠沉沉地壓著脖子痛。
傅明染的態度還是讓她有些意外,她本以為對方就算是不悅,也不會如此旗幟鮮明的。
德帝既然把她留在了宮中,想來肯定是要見的,瞧貴妃此時就算氣得發狂,到底也不敢做什麼別的事,只是把她晾在堂中跪著。
曲悠跪在冰冷的蓮花金磚上,心中苦笑著想,她自從來到北胤之後,最難以接受、最討厭的就是他們的跪拜禮,跪父母尚還可論,她從前不常進宮,見權臣皇子時都是私下場合,不過是深揖姿態。
文明發展千年,她長在心中從未有過如此強烈尊卑觀念的時代,見旁人卑躬屈膝都難受,更何況是自己。
只有為了周檀,她可以跪在這裡,全無體面,不計尊嚴,等待著上位者的施捨。
她在地上跪了約有兩炷香的時間,門外才匆匆跑進來一個小太監,傅明染親自過來扶她起身,長長的指甲划過她的臉側,她用只有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低聲說了一句,輕蔑冷漠。
「你很好、很好,等周檀死了,你被牽連沒入教坊司,我再為你賜一門婚事,到那時,可不要忘了來謝恩哪。」
作者有話說:
小周昏厥.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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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苦晝短(六) ◇
◎愧悔◎
苦晝短(六)
杜府少夫人的喪事尚未辦完, 如今又添了一樁,白布靈堂七日未撤,杜夫人在靈堂生生哭昏過去,被人攙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