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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悠見他總覺得好笑,也開懷了幾分:「無妨,無妨, 小栗不必拘謹, 今後見我和從前一樣便是。」
「哪兒能呢, 」栗鴻羽殷勤地為她倒了茶, 笑道,「不知夫人今日來所為何事?」
曲悠正是發愁,便順口將自己在查太子幕僚一事說與了他,反正他也不知前因後果,不料栗鴻羽聽後卻難得沉默,半晌才十分認真地道:「說起此事……」
他迅速地朝後堂正門瞄了一眼,發現門關得嚴實才鬆了一口氣,曲悠失笑道:「怎麼了?」
栗鴻羽壓低了聲音:「說起此事,我倒有一事想告訴夫人,夫人可還記得當年太子……啊不對,廢太子,廢太子殺了如今蘇執政父親的案子?」
曲悠眼皮一跳,飛快地道:「自然記得。」
只是不知,栗鴻羽突兀提起此事的緣由為何。
「夫人不是在找太子信任的幕僚麼,說起來我應該記得這幕僚的,當年蘇案之前,我正在樊樓宴飲,應該見過他們二人。」
曲悠的心突突亂跳:「然後呢?」
「我那天喝多了,」栗鴻羽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老實答道,「當時在層中四處尋找地方如廁的時候,不知道闖入了哪裡,我突然聽見了一句『殿下不想知道死前他想說什麼嗎』,然後太子答『瘋話罷了』,另一人便說『可他好像沒死』。我那時喝多了,聽得稀里糊塗,也沒多想,抬腳離開,不知走到何處便醉過去了,再次醒來已在家中,兄長對我說,樊樓出了命案,蘇懷緒大人死在了那裡。」
他湊近了些,神秘兮兮地道:「我後來反覆回想,蘇案抓了一個無名小卒應付,人皆覺得不對勁,只有我知曉內情,這蘇懷緒大人應當就是太子與他的幕僚殺的!我聽見時應當已是殺人之後,他們在商議對策,不過這言語也沒什麼意思,一會兒說死了,一會兒說好像沒死的……哎呀呀,我覺得太子這幕僚不是很靈光,夫人若真尋不到,大抵是他不知道死在何處了……」
曲悠倒吸了一口冷氣,望著面前喋喋不休的栗鴻羽。
……或許,這才是福大命大、大智若愚。
宋世琰在樊樓拔劍殺人時,一心只想著不想叫人走漏消息,可他卻萬萬沒想到,之前蘇懷緒和他將帶來的所有人都屏退之後,樊樓那層中便無人在外看守了!
加之殺人後緊張慌亂,幕僚進來後,宋世琰一心只想著與他說話,竟未聽見外面的聲音。
於是醉酒的栗鴻羽誤打誤撞地聽見了二人的幾句話,隨後迅速離開,醉倒在了另外的地方,待得宋世琰反應過來要清查本層的人後,他早已不在原地,又睡得昏沉,自然被放了過去。
栗鴻羽不知內情,聽不懂二人的言語,只以為自己撞見了太子殺人之事,哪敢多說,自此之後三緘其口,只當沒聽見過,如今還是宋世琰死後,他才敢將這件事告訴曲悠。
可是曲悠聽懂了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太子與他的幕僚確實是在蘇懷緒死後商議對策,但幕僚所說「殿下不想知道死前他想說什麼」中的「他」,指的不是蘇懷緒,而是阿古麗。
宋世琰怎麼敢信阿古麗的話,殺了蘇懷緒之後必定立刻把她也殺了。
所以他才說「都是瘋話」。
然後幕僚道「他好像沒死」中的「他」,則更不是蘇懷緒,也非阿古麗。
這句話中的「他」,就是當年被阿古麗抱走的皇后親子!
先前曲悠便與周檀做了諸般猜測,倘若真有這樣的一人,叫李緣君心甘情願地把自己當餌,這個人到底會是什麼身份。
這時她終於茅塞頓開。
皇后親子,李緣君的親表兄,本應是皇朝名正言順的皇子。
阿古麗帶走的那個孩子沒死,正因沒死,才叫阿古麗滿心只想見宋世琰一面將這個消息告訴他。此人應該很久之前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並且叫李緣君和李威信了他。
隨後便是十年布局。
他對阿古麗和宋世琰恨之入骨,先設局叫李緣君嫁給了宋世琰,近身之後方面給他下不易被察覺的慢性藥物——皇室飲食極為嚴格,若是叫人看出端倪,保不齊便會查到些什麼。
於是宋世琰的性情越來越偏激,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
照他的計劃,本該叫宋世琰慢慢發瘋,瘋起來的時候還可以順便把其他兄弟解決掉。
一直明哲保身,沒有直接請李威作證面見德帝言明身份,大抵是因為這個人手中籌碼也有限,不想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於是他耐心地等著——等宋昶駕崩,宋世琰登基,暴戾行徑鬧得朝堂軍隊皆離心,他再用最小的代價解決宋世琰,請李威證明他的身份,成為皇朝唯一的正統繼承人。
可是他怎麼也不會想到,周檀手中,原有一封能夠另立繼承人的先帝遺詔!
有燕覆這樣的大將,周檀這樣的執旨人,他從前想要做的一切就此落空,所以即使很早地察覺到了宋世翾的存在,他也毫無辦法,只得看著宋世翾坐上了皇位。
可宋世翾畢竟年幼。
倘若能將他最心腹的人解決殆盡——文臣是一心輔佐的周檀,武將是威震四方的燕覆,小皇帝的皇位,坐得就未必安穩。
離間之計,攻心為上。
帝王多疑是自古常事。
那日東門刑杖之後,她告訴周檀羅江婷同阿蘿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