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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檀道:「楚老剛從汴都回來,照您所看,京中情形如何?」
他沒有回答楚霖的問題,楚霖瞭然地指了他幾下,倒了一杯酒:「陛下龍體不安,卻遲遲壓著,不肯讓太子監國,心中想必是有別的盤算,小周大人問起,可是記掛太子殿下?」
周檀搖了搖頭,反而讓楚霖有些意外:「那你……」
周檀避重就輕地答道:「楚老手下的兵,雖然遠在西境大營,但軍紀嚴明,入城以來無不稱讚,這可與李威將軍來時大相逕庭。如今您雖執掌大胤軍權,但常年在西境,汴都大營如何,能否做陛下而非旁人的心腹,楚老可要思量一番,萬萬不要行差踏錯才是。」
楚霖本想試探他與太子關係,卻得了對方這樣一番一心為德帝的提醒,不免肅穆了幾分,他坐直了些,敬了周檀一杯酒:「小周大人說得是,待我整頓了西邊軍務,便回汴都待上一段時日。」
曲悠在一側想了又想,最後還是沒有忍住,為楚霖添酒時輕聲細語地道:「倘若他日京都生變,召楚老將軍回去,您一定要謹慎斟酌、再三思慮,就如您所說,權力漩渦不亞於戰場,甚至比戰場更加殺人不眨眼,老將軍,萬要珍重哪。」
楚霖一笑置之。
四月初,燕覆帶著西境大營的兵回營之前,何元愷和周檀同日辦了一場簡單的婚宴。
其實在去年七月之時,一切已準備就緒,只是西韶突然來犯,不得不擱置,如今將過去的撿起一些,便能辦得像模像樣。
大戰剛過,眾人並不想太過鋪張,王怡然在這段時日與何元愷的關係突飛猛進,此刻蜜裡調油一般,並不在乎這些虛禮。
曲悠和周檀夫婦二人如今極受鄀州民眾愛戴,周檀騎著馬從街道路過時,熱心的阿婆大叔提著果子和鮮花一路相送,在王府門口熱鬧了一番。
何元愷包了鄀州幾乎所有的酒樓,請眾人同慶了三日。
韻嬤嬤抱著周檀父母的牌位坐在上首,看著二人對她磕了幾個頭。
這次成親,兩人與上次截然不同,雙手緊握,面上還帶著滿足的紅暈。
她想起從前,不免淚盈於睫,扶二人起身時哽咽道:「姑娘和姑爺若能看見公子和夫人這樣的一日,一定會高興的。」
曲悠與周檀同坐在紅燭搖晃的新房之中,等韻嬤嬤帶著侍女過來撒帳、唱頌歌,又取了小銀剪子仔細地為二人剪了一縷鬢髮。
「千秋萬代,結髮長生。」
周檀與她喝了交杯酒,貼在她耳邊,聲音低沉:「生當復來歸……」
曲悠覺得有些不吉利,但她已經無暇再去想今後的事情,只是認真地對面前這個人承諾道:「死當……長相思。」
「你終於嫁給我了。」她聽見周檀說。
能娶到心意相通的戀人,得到親眷好友乃至全城之人的祝福,煙花漫天,賓客滿堂,一切都好得不太真實。
「我從未想過,自己還能有這樣的一天。」
作者有話說:
小霧同意你們這樁婚事,隨二百!
第74章 萬里凝(六) ◇
◎春夜◎
萬里凝(六)
交杯酒之後, 眾人起鬨,將周檀拉出婚房去飲酒。
站在最末的黑衣在眾人離開之後留了一留,在韻嬤嬤不解的目光之下,跪下端正地給曲悠磕了個頭。
他的聲音一向沙啞:「屬下祝福大人和夫人永結同心, 順遂康寧。」
他自來到周檀身側之後, 就如同他的影子, 形影不離、忠心耿耿, 無論是何境遇都一直跟隨。
曲悠心中感念,溫言道:「快起來。」
她隔著扇子, 聽見對方起身之後,才繼續道:「你對大人的好,我都知道,他心中也把你當作兄弟一般, 生死幾遭,咱們算得上是親人, 今日我們大喜,你也多飲幾杯酒罷。」
黑衣輕輕地哽咽了一聲,但似乎是不想讓她聽出來,片刻之後便斂了情緒:「好。」
黑衣走之後, 曲悠並未在房中等太久, 就聽見了門被推開的聲音。
周檀不擅飲酒,今日因著高興才多喝了幾杯,推門進來時,曲悠只聞見了一股很淡很淡的酒水醇香氣。
他回頭關上了門, 站在原地, 喉結有些緊張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曲悠見他遲遲不動, 就在扇子後開口笑問:「夫君怎麼不過來?」
周檀這才有些緊張地走過來, 握住了她的手,很溫柔地移開了她遮在面前的扇子。
他望著對方秋水一般的眼瞳,感覺自己從前的平靜和淡漠飛到了九霄雲外,此刻只剩下了慌亂的心跳聲。
曲悠今日悉心化了妝,連額頭都有一枚精心描繪的蝴蝶花鈿,周檀的目光順著上移,在她的眉心摩挲了一下:「很美。」
不知道夸的是她還是那隻蝴蝶。
明明已經是最親密的人,但在如此情境之下,兩人一時對視臉紅,居然不知該說什麼好。
曲悠下意識地拿扇子為自己扇風,見周檀目光躲閃,她心一橫,乾脆丟了手中的扇子,伸手抓住了周檀的衣領。
不料這一下用力過猛,周檀措手不及,直接靠在了她身上。
曲悠仰頭倒在榻上,頭頂的鳳冠順勢滑落,扯亂了她精心梳好的髮髻,周檀連忙伸手,墊在她的後頸處,以防她受傷。
她乾脆反手拔了自己發上僅剩的釵環,任憑烏黑長髮如流雲般傾瀉,拂過周檀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