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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悠咳嗽了一聲,調笑道:「怎麼樣,是不是很感動?」
周檀瞪了她一眼,轉頭撩開馬車帘子向外看去。
曲悠突然覺得他這一副有些吃癟、十分嘴硬的樣子有點可愛,於是變本加厲:「你不說話是什麼意思啊,你做了好事,連得句感謝都覺得多餘?」
周檀的手一僵,半晌才默默回道:「曲姑娘,我沒有逼迫你頂撞父親。」
這人怎麼軟硬不吃。
曲悠被他氣死了:「我不管,你必須得謝我。」
「而且不要叫曲姑娘了,怎麼聽著這麼彆扭。」哪有新婚了還叫夫人曲姑娘的。
周檀問:「你要我怎麼謝你?」
曲悠一時哽住,她揪了揪髮髻上垂下來的小辮,想了一會兒,靈光一現:「算了,你請我到樊樓吃頓飯吧。」
樊樓在史書中頗有盛名,她從前在曲府時還盤算過什麼時候進去一趟,奈何樊樓大堂不接待女子,雅間有身份有錢才能訂到,她只能望洋興嘆。
如今借一下周檀這階級特權,進去滿足一下願望。
曲悠其實沒料到周檀會答應得這麼爽快,甚至直接吩咐了車夫立刻改道,而且樊樓的老闆似乎認識他,二話沒說便帶著兩人到了接待貴賓的東樓五層。
周檀喝了一口送上來的清茶,發現曲悠兩眼放光,不由問:「你從前未來過?」
曲悠正持著木著品一道蜜餞雕花,沒理他,心中頗為不滿地評論:糖醃梅子雕花,華而不實,太膩。
換了一道風行的酥油鮑螺,這東西真是聲名遠揚,幾乎所有的穿越美食文中都提過。曲悠滿懷激動嘗了一口,大為失望:奶油裱花灑蜂蜜,甜上加甜。
周檀與她處於五層雅間,門口還掛了一塊牌子,名為「留香客」,聽老闆的意思,這雅間似乎是專門為周檀準備的,他好像是這裡的常客。
怪不得答應得這麼快。
小二又上了琥珀餳和諸色龍纏,曲悠順手推給了周檀:麥芽糖加高粱飴,多食不宜。
雅間之外傳來遙遠的絲竹管弦之樂,午後時分正堂中似乎有什麼表演,滿堂都是賓客的喝彩。
周檀打開了雅間的門,這雅間位置極好,只消低頭就能看見樓下的表演。
花瓣紛紛地下落,一把婉轉美妙的嗓子在唱一支情意綿綿的曲調。
曲悠終於吃到了合心意的乳酪糰子,激動得熱淚盈眶:奶油奶酪!甚是想念!
她抬起頭來,看見周檀正斜倚在門前,出神地往下看,有自七層飄下來的花瓣落在他的白玉小冠上。
真是賞心悅目。
曲悠順著他的目光,看見樓下花團錦簇之中有一位華服麗人。
那女子正彈著月琴低聲唱曲,頭帶簪花,髮髻巍峨,曲悠低頭時,她恰好往周檀的方向看了一眼。
即使隔著這麼遠,她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見那女子流轉的眼波,抬闔之間,儘是風情。
「好漂亮,」她由衷地感嘆了一句,看向身側的周檀,「你認識?」
周檀輕輕地放下了手中的天青雨瓷,答:「這是汴都紅牌,春風化雨樓的花魁春娘子。」
花魁,終於叫她親眼看見了!
曲悠巴著欄杆往下看,讚嘆不已:「她怎麼在這裡?」
周檀看了她一眼:「她每個月會來樊樓演出一天。」
曲悠聽著對方婉轉婀娜的曲調,忽地想起了《春檀集》的第二首。
周檀風流時寫過傳遍汴都的艷詩,題目她還記得,就叫《七夕遙夜題春風化雨微醺》。
「朱門繡戶按歌舞,玉樓酣酒小不足。聚脂凝香細細枕,手把麗馥作帳讀。」
聽起來真是又混蛋又動人。
春風化雨……曲悠恍然大悟,這傢伙生了這樣一副好皮囊,雖面上裝得清冷漠然,背地裡竟也是個風流浪子。
保不齊就和樓下的花魁娘子有一段舊情呢。
史書說他「好美色」,多半也是從這幾首詩中揣測的,曲悠支著手仔細地看對面的周檀,笑著緩緩吟了一句:「周大人好風流,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啊。」
周檀一愣,隨即面上竟然浮了一層有些惱怒的薄紅:「我……並非浪蕩子。」
「沒關係,別不好意思承認啊,」曲悠安慰他,「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漂亮姐姐我也喜歡,改日你再去青樓,能不能帶我一起去?我真的很想感受一下來著,你放心,我可以扮男裝……」
她還沒有說完,就感覺周檀像是看見了什麼一般突然坐直了,曲悠有些不解地朝他的目光一側看去,卻見兩人雅間之外的長廊上,站了一個衣襟凌亂的翠衣女子。
那女子唇角帶傷,髮髻半散,身上的衣物似乎被撕扯過,漏著半個肩頭,像是剛剛被人虐|待過一般。
曲悠驚訝得直接站了起來,想也沒想地跨過欄杆朝那女子走去:「姑娘,你怎麼了……」
周檀也跟著她站了起來。
翠衣女子見她過來,這才回神,面上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受傷的嘴唇顫了兩下,似乎想說什麼話。
曲悠看不懂她的口型:「姑娘,你說什……姑娘!!」
她剛剛近了對方的身,那翠衣女子卻突然推了她一把,隨後翻身從一側的欄杆上跳了下去!
周檀急急地衝過來,身子幾乎探出了欄杆,曲悠嚇傻了,連忙抱住了周檀的腰,以防他脫力跟著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