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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刻意在涼州散布了消息,說西境大營會以全部的兵力來守鄀州。
涼州民眾一路北上,將這個消息散布開來,於是有許多邊境民眾提前趕往鄀州城避險——畢竟鄀州城高牆深, 且多年來從未淪陷,十一州人皆知曉。
王舉遷在營帳之內連連嘆氣。
眾人只知鄀州守得牢固, 卻不知這背後付出了比十一州加起來都慘重的代價。
大胤和西韶的邊界線上,遍布著山脈、大河,鄀州之所以重要,便是因為它是唯一一個非天然的界線。
大河從鄀州城外幾里奔涌而過, 故而鄀州城幾乎是一塊沙漠與群山接洽處綠洲的存在, 西韶人對這塊水草豐美之地的覬覦可想而知。
早年間的定西之戰綿延許久,大大小小的戰役都發生在鄀州城與鄰近的格里拉群山處,蕭越和楚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西韶人趕至離韶關外, 自此之後再未破境。只是年久日長, 蕭越已死, 楚霖也老了, 對西韶的威懾一日不如一日。
王舉遷出身西境大營,立下赫赫戰功才被分來守鄀州城,這是苦差,卻也是建功立業的好機會,數年來他日夜警覺,靠著西境大營的幫助才能將城池守得固若金湯。
可是此次前涼州失守之後,西境大營的兵被先調到了涼州。
何元愷和周檀與他共同商議了一番,一致認為西韶人將十一州生民逼進鄀州城,必定是有大動作。
西韶年輕的大君野心勃勃,數年蟄伏,極有可能傾全力一戰。先打前涼州,是聲東擊西之策,西境大營不知鄀州城內情形,自然以為西韶人會從涼州入手攻打,短期之內,恐怕不能說服他們調轉兵力往此處來。
可十一州十城九空,只要西韶人傾力打下了鄀州,便可一路勢如破竹。
似乎是察覺到了大戰將來的氣氛,鄀州城夜間閉燈越來越早,曲悠白日裡到城門處去了一趟,見出行的男女老少都隨身帶上了趁手的武器。
尚未進城的難民們在城門之外紮營生火,曲悠攀上城牆,看見周檀正在一片黑暗的城牆上朝下看。
遠遠的火光為他勾勒出一個剪影,曲悠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看到有一個抱著孩子的母親,正坐在城外一塊大石頭上唱著一些她聽不懂的歌謠。
「我竭力廢除棠花令,是希望這世間永無流民,可是不到邊境來,我永遠不會懂,只要國力不盛,流民是永遠不會少的。」
城牆上風很大,將二人的衣袍吹得獵獵作響。
曲悠挽住他的胳膊,嘆息道:「大胤的國力未必不盛,只有國力強盛不夠,律法不嚴、君主不仁,還是永遠會有人流浪。」
周檀低低地笑了一聲:「你這麼聰明,一定能猜出我此時在想什麼。」
「凌霄舊部蟄伏多年,本應該是你的底牌。」曲悠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這張底牌若亮出來,你就沒有退路了,可若不亮出來,只憑著王將軍一人,怕是守不下鄀州。」
「汴都大營的人若是過來,前幾日就該來了。」周檀苦笑了一聲,「可我收到消息,太子把他們派去了天寒州,說西韶人不敢動鄀州,不如先守薄弱些的地方,倘鄀州有難,再來支援。」
曲悠深深蹙眉。
「西境和汴都大營的眼睛都盯在城門處,但我與徐叔和小燕覺得,他們或許會從荒廢的離韶關處偷襲。何大人與王將軍已儘可能在城牆處多做布置,鄀州易守難攻,本來苦撐些時日也無妨……可這些難民還在城外,太子是想等我山窮水盡時賣我一個大人情,我可以與他虛與委蛇,但外面這些人怎麼辦?」
她知道歷史對宋世琰的評價,自然能與周檀感同身受,這人心中只有勾心鬥角的權力,外面這些百姓的性命,恐怕從來不在他的計量之中。
從前在汴都,周檀不肯接受他的招攬。
如今是太子的舅父帶兵來西境,他故意轉向,就是要讓周檀不得不承他的情。
兩人還在言語,一個侍衛便急急從城門一側跑了上來,低聲稟報,要周檀到相寧侯府去一趟。
曲悠與周檀一起快馬過去,落地才知,今日夜裡,燕覆偷了俆植的手令,私調凌霄軍五千精銳出了鄀州。
他走得急且隱秘,連俆植都不知道人去了哪裡。
燕覆這一動作,反而讓曲悠心定了幾分,她看著堂中來回踱步的俆植,沒忍住安慰了一句:「侯爺不必憂心,小燕將軍天縱奇才,說不定便可救鄀州於水火。」
俆植拍著桌子,連連道:「什麼天縱奇才,這小子從前只知道跟著將軍打仗,什麼時候自己做過將領?也是我慣壞了他……」
但他沒想到,曲悠居然猜對了。
第二日周檀便開了城門,將城外難民悉數放了進來,曲悠在粥棚拜託鄀州父老為官府仔細盯著難民情形,不料他們十分盡心,半日功夫,就自己抓出了幾個沒有任何親朋好友的人。
何元愷從這群人身上搜出了西境的布防圖和潦草筆記,發現果然如他們之前所料,西韶人計劃將十一州民眾引入鄀州,然後在州府生亂、措手不及時攻入離韶關,雪當年之恥。
俆植帶著凌霄軍於西城門處嚴陣以待,不惜將凌霄實力暴露在汴都眼皮子之下,也要護下鄀州百姓,可大軍尚未動身,前線居然傳回了捷報。
燕覆帶著五千人偷襲了西韶人駐紮在離韶關之外的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