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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周檀與明帝相識比歷史學家想像得還要更早,若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景王孫當年在宮變當中得以保命,其中說不定就有顧之言的手筆。
她疑慮重重,耳側卻傳來「吱啦」一聲推門響,一個身材削瘦、頭髮凌亂的男子從屋中走了出來,一邊伸著懶腰,一邊詫異道:「書童說有貴客來此,我當是誰,原是周大人終於大駕光臨……」
這想必就是傳說中的「艾老闆」了,他比曲悠想像中年輕了不少,瞧著也就比周檀大一兩歲。
艾老闆揉了揉眼睛,從胸前掏了一副琉璃鏡架在鼻樑上,目光往曲悠身上一轉,突兀地改了口:「我當你為何不肯來,娶了如花美眷,流連忘返哪。」
他和蘇朝辭在此處教導景王孫,想必也是明帝今後的謀臣,曲悠朝他福身:「艾老闆安好,我姓曲,先前墜樓一案多有麻煩,在此謝過您相助之情。」
「不麻煩不麻煩,弟妹請起,」艾老闆笑眯眯地說,「先前我雜事纏身、忙於生意,並不在汴都城內,是而沒有去見你,萬望見諒。」
周檀皺著眉問:「你去金陵作甚?」
艾老闆道:「我還沒問你,你哪根筋搭錯了,終於肯來見我們了?哼,我還當你一心顧著你的高官厚祿,此生不會再入此院門一步了呢。」
景王孫宋世翾在一側安靜地聽著,時不時伸手捋兩把懷中的貓,周檀沒吭聲,倒是蘇朝辭皺著眉問道:「這隻狸奴,你還沒有放走麼?」
「尚未。」宋世翾小聲道。
「君子三立、四不、九思,你可還記得四不之二?」
「君子不苟求、求必有義,不虛行、行必有正。」宋世翾答道,「先生放心,我一定儘快將它放生。」
蘇朝辭「嗯」了一聲,緩和神色道:「君子有節制,不耽於玩樂,如此才能持身守正,你需謹記。」
艾老闆在一側道:「哎呀,說到底不過都是小孩子玩意兒,何必如此,搞不懂你們這種世家大族長起來的,小時候得過的什麼日子啊,霄白,你也同他一般?」
周檀道:「朝辭自然有理。」
他頓了一頓,又道:「不過子謙並未耽溺,也無需過於苛責。」
蘇朝辭道:「你總是寬縱。」
宋世翾抱著那隻貓,忽而往前走了一步,看向曲悠:「先生們不必爭執,我確實也養不好它……方才我見師母甚是愛護,不知師母可願收留?」
他目光晶亮,帶著些懇求之意,周檀側頭問道:「你若願意就養著,也可帶過來給子謙瞧瞧,若不願意,我替它再尋主人。」
明帝此時年歲尚小,抱著貓的樣子倒是十分可愛,曲悠伸手接過了那隻貓,笑道:「我自然願意,子謙放心。」
蘇朝辭不置可否:「如此也好。」
宋世翾趁他回首,偷偷向曲悠擠眉弄眼地使了個眼色,待蘇朝辭回神,他又斂目老實地站在原處,到底是小少年心性,曲悠被他逗笑,撓了撓貓的下巴,貓在她懷中發出舒服的「呼嚕呼嚕」聲。
「我今日來此,一為道謝,二也有事請你幫忙,」周檀道,「內子應托人與你知會過了,杜高峻與劉氏一案,如今落在了我的手上,有一關鍵證人逃出杜府,我想借你之力搜尋一番。」
蘇朝辭帶著幾人往屋內走去,撿了一張方桌坐下,曲悠偷偷環顧,發現正堂之中貼了一張巨大的大胤疆域與布防輿圖。
「此事不難,之前我已尋到了些端倪。」艾老闆道,他一邊說話,一邊有意無意地朝曲悠看了一眼,「若找到證人,我自然會托人交到刑部手上。」
這幾人目前尚還不知道她已經看出了景王孫的身份,故而說話不曾避開,可終究是半遮半掩,曲悠坐在桌前想著,周檀今日為什麼敢帶她來這樣的地方,難道就不怕她真的看出些什麼嗎?
蘇朝辭和周檀同年科考,是當時的榜眼,兩人外放時長也差不多,不過蘇朝辭出身汴都大族,也不曾拜入顧之言門下,燃燭樓案之前恰好停官丁憂,不曾受牽連,在世人眼中,他尚在丁憂期內,出現在此也不算奇怪。
艾老闆就更不用說,北街這個地界一條街的隱藏主人,任誰都牽連不到人皆以為早死了的景王孫身上。
她知道景王孫身份,所以這三個人坐在一起,在她眼中簡直相當於謀逆聚會,可於周檀來說,只不過是帶她來見些舊友罷了。
曲悠嘆了口氣,主動避開了他們的談話,轉向一側的宋世翾:「子謙既是夫君的學生,我今日便替他考一考你,若答得好,下次我有禮贈你。」
一側的蘇朝辭驚異地挑了挑眉:「夫人也懂學問?」
艾老闆叫道:「朝辭你兩耳不聞窗外事,怎不知弟妹從前也是才冠汴都的貴女,若非已為人妻,恐怕女先生都做得。」
曲悠笑著帶宋世翾離開了屋中。
待她走後,蘇朝辭才對周檀道:「你為何敢帶她來?」
周檀沒說話,艾老闆先開口:「你這夫人頗為不凡,先前御街擊鼓時我就覺得有趣,如今一見果然如此。」
又轉頭道:「是我叫他帶來的,先前墜樓一案,她於其中助力良多,芳心閣的女子說她為人俠義,我側耳聽來,甚覺欣慰,有個人能照顧霄白,總是好的。」
「她不是壞人,我試探多次,沒有什麼玲瓏心思,曲承此人在黨爭中立,貴妃也是因此才開口賜婚,不會是傅慶年和高則的棋子。」周檀摩挲著手中的白玉扳指,道,「我先前三番兩次拒婚,刺殺之後才不得已而為之,照顧?不需照顧,找到合適時機,還是和離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