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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安承鈺的話音,一柄柄長劍落到花宴身旁,將她整個人圍在中央,「至荒古原,我宗弟子兩千一百二十一人,陣亡一千九百五十七。」
越來越多的劍飛至,劍身上亮著不滅的光。
「吾輩以劍為骨,以魂為屏。」
安承鈺打出最後一個法訣,「築魂為界,北溟諸魔,到此界止!」
喝聲落,劍光起。
尋光劍劍柄上的鈴鐺響得愈發激烈起來。
「節點馬上就要到了。」
見韓卿還沒有做出應對,龍魂只得出言提醒道,「錯過這次,時間重置後又是一度輪迴。」
耽誤的時間尚且不提,關鍵是重置後韓卿會不會也被羵羊的能力禁錮無法再離開,龍魂並不能給出確定的答案。
韓卿當然知道節點馬上就要到了,也知道繼續留在這處過往時光中對她弊大於利。
但看著還在從遠處不斷飛來的劍光,甚至那些活著的劍修也都持劍飛來,紛紛祭出自己的劍甘願獻出魂魄與生命,只為築起一道讓魔族永生永世不能逾越的邊界,她手中的風華三千,就無論如何都無法刺出。
「劍魂不滅。」
安承鈺道,「萬古長存。」
他獻祭出的,不止是逝去戰友的劍與魂魄,也不止活著的那些戰友,還有他自己。
或者說,他自己才是這場獻祭當中的重中之重。
鮮血自他的口耳眼鼻中不斷湧出,有金色的光自他心口浮出,散做一道道湧向地上躺著的花宴。
「劍魂不滅!!」
那些活著趕來的劍修跟著喊道,「萬古長存!」
在一聲聲呼喊中,這些鐵骨錚錚的修士相繼化作血霧,最終糅合著魂魄之光投身圍在花宴旁的靈劍大陣中。
光影血霧中,一道沛然之氣迅速充斥天地間,以花宴為中心向兩旁快速擴展開,但凡氣息經過之處,魔氣蕩然無存,天清地朗,靈氣重現!
已經化身血人的安承鈺將手按到尋光劍上,他的雙眼已經看不見了,只能用手指摸索著勾住鈴鐺上系的紅線。
叮鈴,叮鈴。
鈴鐺聲聲。
「阿宴。」
也曾朝夕相伴,也曾比肩而戰,滿心傾慕眷戀,最終只化作一聲輕喚。
說出這兩個字,好似用盡了他最後的力氣,喜劍安承鈺身形化作飛灰,形神俱滅,只餘一點螢光落到花宴早已闔起的眼睫上,久久不肯散去。
韓卿拔劍,一點寒光如驚鴻掠影,一劍斬碎懸於尋光劍劍柄上的雕花鈴鐺。
當莫問道人說出韓卿所在時,葉子涵問如何才能進入白霧區域。
莫問道人剛要回答,身後鈴鐺突然泠泠作響。
「已經到時間了嗎?」
莫問道人扭頭看了眼鈴鐺,笑嘆一句,緊接著身形化作透明,憑空消失在葉子涵面前。
鈴鐺碎了。
韓卿斬碎鈴鐺後站於原地,靜靜等待著周邊景象散去。
最先消失的是花宴的屍體,而後是滿地血跡,遠處橫屍的魔族。
最終,只有懸浮空中的靈劍一直存在著,仿佛時間的流逝與否對它沒有任何意義。
有腳步聲由遠及近,韓卿轉頭看去,發現來人竟是安承鈺。
「安師兄?」
韓卿詫異道,「怎麼會?」
難道她出手晚了?時空還是被土精羵羊給重置了?
「不必驚訝。」
安承鈺淡笑道,「你確實已經從過去的無限輪迴中離開了。」
離開了?
她已經回到正常時間線上了嗎?
韓卿半信半疑道,「那麼說,師兄當年活下來了?」
以安承鈺當初的年紀與修為,能活到現如今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安承鈺搖了搖頭,「沒有,如你所見,我死了。」
韓卿聞言眸光微閃。
安承鈺接著道,「既能離開輪迴之境,想來你也知道了羵羊。」
他盤腿坐到韓卿面前,懷中斜斜抱著尋光劍,劍柄上繫著根空蕩蕩的紅線,再開口時語氣中有了些許感慨,「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阿宴的鈴鐺中寄住著羵羊,本以為死後萬般皆空,想不到,對我跟阿宴來說,死並不算是終結。」
雕花鈴鐺是花宴的祖傳之物,寄住其中的土精羵羊也將花宴當做自己的小主人,它不舍主人這般死去,竟然在安承鈺瀕死之際奪走他最後一絲神魂,以此為憑依獲得力量,施展神通禁錮住最後這段時光——即為「過去的過去」。
但這樣做,也導致了退魔結界出現缺口,雖事後安承鈺設法修補過,但被源種之氣附體的花宴屍體卻不見了。
她變成了半人半魔的怪物。
為了不讓她為禍人間,安承鈺借羵羊之力鎖住第二段時光,將魔化的花宴與已經算不得人的自己一併鎖住,這便是「過去的現在」。
「如今你打碎鈴鐺,羵羊之力將散,我也該去跟她做最後的了結了。」
安承鈺說完緩緩起身,灰白的髮絲在風中輕輕拂動,「趁我還能走動路。」
「安師兄……不,安前輩。」
韓卿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頭湧上來的澀意,「我能幫你們做點兒什麼嗎?」
安承鈺離開的腳步一頓,「把他們留下的話帶回去吧。」
「好。」
韓卿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