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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何叔把小孩放到他床上,喬雅南戳了弟弟額頭一下低聲教訓:「怎麼的,他爹犯了罪,他就連活著的資格都沒有了?按你這邏輯,你將來要是當了官,誰犯了罪就要誅人九族?」
這怎麼能一樣!喬修成眼睛都瞪大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現在不就是這麼做的嗎?許滿做了錯事,他兒子就該病死在外邊?因為他爹曾經欺負過我,我就該遷怒他,等著他咽氣了在一邊鼓掌?」
喬修成說不出話來,他想說自己不是這麼想的,可他又完全反駁不了姐姐的話。
喬雅南轉身出屋,把小孩放到何叔屋裡最安全,不論他現在什麼性情,有何叔鎮著也不怕他起什麼壞心。她哪可能半點不防著,說不定小孩正恨著她呢,要不是因為她的緣故,他也不會沒了家。
去到修成屋裡,先翻了翻他寫的東西,確定字有進步後就放下了。
接過婆婆換過水的湯婆子抱著,她坐在椅子上看向修成:「你曾說過,你要去鶴望書院。」
「是!」喬修成回得毫不猶豫,這是他的目標。
「鶴望書院的學生將來多半都是當官的,也就是說,你將來要走仕途。」
「是。」當了官才能給爹報仇,才能保護你,才能讓小弟有一個好的將來。
「那接下來的話,是我要說給將來要當官的修成聽的。」
喬雅南輕撫著湯婆子,神情溫婉:「無論一個人出身為何,只要他本人沒有做壞事,你都不能認定他就是壞人,用一句俗話來說,歹竹是有可能出好筍的。你不能先入為主,因他的出身就先對他有了惡感,這有失偏頗。」
喬修成神情中的不解逐漸褪去,聽得認真。
「一個殺了人的惡人身受重傷倒在你面前,你首先要想的都是先給他治傷,再將他送上法場。官員要遵從的是法,不是個人喜惡。現在你還只是孩子,你當然可以不喜歡他,但你若因此就對生病的他沒有憐憫之心,我也不會覺得你做得對。還記得那天燒的寶塔嗎?」
喬修成點頭,他當然記得,就是那天晚上,許滿差點害姐姐失了名節。
「我數過,那寶塔一共是十三層,搭第一層的時候他們一定要非常穩,不然上面搭多少層都沒用,會垮。人就像那寶塔一樣,第一層是地基,良善是其中最重要的基石。只有這一層穩穩的支撐住了,往上建多少層都不會垮。所以我們要穩穩的守住第一層,時不時的修一修,補一補,不要讓第一層壞了,這樣你心裡的寶塔就永遠不會垮。」
喬雅南笑了笑:「不是要把你教成菩薩,狠辣是不需要學的,到了那個環境自然就會了。少時蒙難的人心性容易走極端,我有點擔心你將來要吃虧。要是其他虧也就罷了,吃一塹長一智。但有些虧吃不得,比如冤枉人丟了性命,命沒了是回不來的,你若放不下,這事就會成為你的一個心結,你若輕輕揭過了,我又擔心你草菅人命,所以早早的把這些話種在你心底,希望能對你有所助益。」
喬修成低下頭去:「我記下了。」
喬雅南起身:「剛才這些話是說給將來要當官的你聽的,現在你還不是,所以不用勉強自己去喜歡他,只要不覺得救他不應該就行了。」
「是,我會好好想的。」
回了屋,喬雅南回想了下自己說的話,覺得沒什麼問題後悄悄鬆了口氣,家長不好當啊!要是修成愚笨一點她反倒會輕鬆些,給他積下錢財讓他以後的日子好過就行了。可修成太聰明,還是懷信認證過的聰明,不好好教,真怕他會因為心裡的執念太深走歪路,家裡要出個大官兒是祖墳冒青煙,出個權臣也還行,要出個奸臣……她扛不住。
要求不高,走正路。
心裡有點愁的喬雅南,看著遞到面前還冒著熱氣的茶接過來慢慢喝了,心裡那口氣還是怎麼都落不下來,這要是個遊戲,她都想減修成的智商了。
周嬤嬤贊道:「姑娘是個好姐姐。」
「我都想和人取取經了,這孩子太聰明也頭疼,我都要不會教了。」喬雅南嘆了口氣,想到還病著的那個又站起身來:「我去嬸娘那邊熬點粥,那孩子最近怕是都沒吃著什麼東西。」
「我去,姑娘歇著。」周嬤嬤的眼神在她胸前掃過,露出來信封一角上的獨特花紋她眼熟得很,這是沈府獨有。
喬雅南也早就按捺不住了,把門關上,拿出信小心的拆開,拿出裡面厚厚的一疊,只看這摺疊的紋路就知道,這是一整張紙。
回來這一路她恐怕都猜錯了,最後一猜,是畫。
打開來,確實是畫。
並且是在她那幅畫的基礎上再創作的畫。
滿山的桂花樹都著上了黃燦燦的顏色,一棵樹下,她抱著小修齊抬頭望向爬在樹上的懷信,懷信也正往下看。小道上,幾個擔著滿籮筐桂花的人正往山下走。
這是當時摘桂花時的場景,旁邊還有一行字:當日只看眼前景,此時滿鼻桂花香。
溪流旁,兩個小人兒正拿著被褥一人握一頭用力擰著,旁邊題字:你左,我右。你右,我左。就好像,我一個半圓,你一個半圓,加起來就剛剛好是一個整體。
村子中央,幾個小人被五花大綁的扔在地上,她手裡抱著一個孩子,其他人圍在她身邊。旁邊題字:沒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