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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迫不及待的樣子讓人心酸,老大夫都有些後悔用這麼個理由了,領著他們進了裡屋,示意兩人都坐下才慢聲道:「是我考慮不周,讓你白高興一場。」
程秀才哪還不知這話什麼意思,期待的表情漸漸散去,臉上仿佛蒙了一層霧,但還是溫聲道:「無礙,您定是有事找我方這般說。」
「這姑娘是桂花里的里長,她要在村里辦個村學,來問我有沒有人推薦,我想到了你。」
程秀才看向一邊的姑娘有些驚訝,女里長?這可不多見。
他卻也不在這事上多說什麼,傾身道:「在下程禮,見過姑娘。」
喬雅南回禮:「小女姓喬。」
「喬姑娘。」程禮看向她:「在下身體孱弱,連多走幾步路都喘,怕是會讓姑娘失望。」
「授課時先生坐著無妨。」
「……」是這個問題嗎?程禮看向黃大夫,不知該如何接話。
第408章 脅恩索報
黃大夫眼觀鼻鼻觀心,一副快睡著的模樣。
都已經勞人家牽線了,喬雅南自不會再勞煩他,若自己是個男人,老大夫怕是都不會坐在這裡。
「我信任老大夫為人,自然相信他推薦給我的人不會差,所以我非常有心想請您來桂花里的村學當先生。」
「我並非不想,而是不能。」程禮嘴裡泛苦:「姑娘看得起我,若我還將麻煩帶去桂花里,豈是君子所為。」
「只要程先生有此心,我有辦法助先生從困境脫身。」
黃爻托著盤過來給三人奉茶,偷看喬姑娘一眼,退出門抱盤聽著裡邊的對話。
喬雅南表現得太過氣定神閒,讓程禮不知不覺就想要信她幾分。他有此心嗎?當然有,誰願意活得那般不痛快!一顆心就如手裡端著的茶碗這般滾燙:「姑娘,真能做到?」
「說句不客氣的話,落至今天這個地步程先生自己要負一半的責任。有恩當報,但不該是脅恩索報,因為先生的縱容和退讓,才讓他們得寸進尺至此。我聽老大夫說了你的事,真要論起來你的先生對你恩情更大,他可有如此對你?兩相對比,誰更值得報恩?」
老大夫掀起眼皮看她一眼,這性子真是恩怨分明得很。
程禮已經聽愣了,本能的就回道:「他們養育我是真,若他們的要求都不能做到,豈不是不孝?」
「程先生的孝,是讓他們食你肉飲你血?你奄奄一息,他們膀大腰圓?程先生不覺得……自己正被人欺凌嗎?」
程禮神情怔忡,不由回想起這些年的點點滴滴,餿掉的飯,只夠他容身的柴房角落,破破爛爛讓他越睡越冷的被子,嫌棄的神情,看不起他的冰冷眼神,當著他面的冷言冷語,洗不完的衣裳……
他考中秀才的頭幾個月,他們也待他好過,給他吃過飽飯,說過好聽話,對他笑,還幫他洗衣裳,那時他多歡喜啊,便是先生提醒他,他也覺得只要他們待自己好,給他們糧食又何妨,都是一家人。
可這短暫的好,也不過三個月。之後那糧食就成了他們的,對他的嫌棄又明顯的掛在了臉上,只在每個月領糧食的那天會給他個好臉色。
他不是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他只是,也沒別的親人了。
低下頭去,程禮看著自己瘦骨嶙峋的手:「喬姑娘打算怎麼做?」
這是想通了!
喬雅南立刻道:「我請先生首重品行,自然也不會讓你背個不孝的名聲。你把要帶上的東西提前收拾好,明日我會請宋隊長帶上幾個兄弟去請你。村學孩子多,先生比之私塾先生要辛苦許多,以後每個月我給先生二兩月俸,你讓人送一百文錢給你大伯就夠了。至於你每個月的糧食自然是領回來自己吃,先生本就身體不好,需要多吃些白米飯好好養著。」
二兩月俸給一個初當先生的秀才,確實是給得高,程禮自己的先生就是族塾先生,多年下來也不過是漲到二兩五錢。要是有這收入,他這身體應該能養得好一些,程禮越想越意動,只是:「只給一百文他們怕是要鬧。每個月三斗糧食,他們能賣至少兩百文。」
「每個月一百文,一年就是一兩二錢,很多了。小老百姓碰著年景好,一年也才能省下個兩百文,你不能用你到手的錢來衡量。我認為的孝,只要真心誠意,就是送一顆好看的石頭也算。若以銀錢來衡量是不是孝順……一年能掙萬兩的商賈,得給父母多少才算孝?」
程禮越聽越覺得心頭敞亮,他蝸居的那個黑暗角落好像突然就有一束光照射進來,讓他看到了出口在哪裡。
他站起來深施一禮:「若姑娘真能讓我脫身,感激不盡。」
喬雅南回了一禮:「先生現在是因老大夫之故信任我,今後,我會讓先生因我值得信任而託付。」
程禮聽得心下火熱,又朝老大夫行了一禮:「多謝大夫為我費心,給我帶來如此好事。」
「自小看你長大,知道你這些過得有多不易。」老大夫嘆了口氣:「放寬心,去一個讓你心情痛快的地方,你這身體好好養著能好起來。喬丫頭,你給他尋個好些的住處,多照應照應他。」
「您放心,我從來不會委屈自己人。」
一聲自己人,程禮眼眶都有些微熱,他就想啊,說不定,他真要時來運轉了。
黃爻又把人送了回去,喬雅南在門口看著慢慢走遠的人長嘆一口氣:「程先生把他們當親人,他們卻只把程先生當成來錢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