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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散培仰頭看著屋頂輕笑一聲,先皇是明主,這一點從他當年義無反顧的投奔至今都不曾質疑過,便是後來的殺戮也是一再給了機會,那些人仍不思悔改才有了後來的雷霆手段,將來史書中會留下這一段,但是在他心裡,先皇是他心中最寬容的皇帝。
聽著腳步聲,了因起身:「你們伯侄倆聊,和尚我得去準備晚課了。」
「犍稚敲在木魚上,別敲腦袋上。」
了因不理他,對進來的懷信道:「你那屋子讓人收拾過了,今日早些歇著,明兒的早課不許缺席。」
「是。」
將大師送出門,沈懷信突然在大伯面前跪下來。
沈散培揚眉,這是才回來就忍不住了?
「大伯,懷信想到您和伯娘膝下承歡。」
到如今,已經很少有事情能讓沈散培怔愣了,還道是來求他成全和那姑娘的婚事,怎的……
那股懶洋洋的勁散去,沈散培坐正了:「你父親那人,雖渾了些,沒腦子了些,但是心性不差,這些年從不曾仗著有我這個兄長行敗壞門風之事。我在這個位置上坐著,少不了有人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去,他卻也分得清輕重,就守著那一小方天地快活,其他事一概不理會不參與,讓人抓不住我的把柄。」
「您口中的人,我聽著陌生。」
第240章 懷信認父
沈散培笑了笑:「你父親縱有千般不是,卻有一個最大的優點:他知道自己沒本事,便從不生出野心,就本本分分的在我的庇護下過他的好日子,萬事不想,也萬事不愁。這在別的人家是不上進,卻是我們這樣的家族最需要的。」
沈懷信了解了:「所以您對他百般縱容。」
「他不是好父親,但是做為兄弟做為兒子,他都很好。我外出多年,他在家侍奉爹娘從不出遠門,我帶走了家中能動用的絕大部分錢糧,他們最難時需得靠典當度日。你祖母為我哭壞了眼睛,他帶著到處尋醫問診,母親苦悶時彩衣娛親哄她開懷,從無厭煩。他年少時受的磨難多是因我之故,返家那日,我都以為他要不認我這個兄長,他卻只是抱著我大哭說:大哥,你終於回來了。」
便是如今想起那日,沈散培仍是動容。
沈懷信更甚,他無法想像,他那個父親竟有那樣值得稱道的時候,若非那是自己父親,他會覺得那是個頂好的人。
「正是知曉他秉性,所以當年他求到你祖母面前要扶正妾室時我沒攔著,想著從外邊娶一個進來不見得更好,只是沒想到那毒婦如此蛇蠍心腸。收到你的信後我便派沈忠帶著你的信回去了一趟,並從你母親留下的人手中拿到人證物證呈到你父親面前,責令他休妻。」
對上侄子的視線,沈散培輕輕點頭:「自是休了,他膽小,有這樣的枕邊人他夜不能寐。」
這個結果過於爽快了,讓沈懷信都有些反應不過來,他以為那人至少會反抗一下,他以為,他以為他那個父親對那妾室是真心,沒想到也不過如此。
「和你說這些並非是要拒絕你,恰恰相反,我很想成此美事,但是不應該是在對你有所隱瞞,讓你對你父親有所怨恨的情況下做出這個決定。」沈散培看著磨練過後越發沉穩的孩子:「這些年你大伯娘不知催過我多少次,可這種事我覺得心甘情願的才好,用感情做要挾便落了下乘。你可以好好想想,若想好了……」
「我想好了。」沈懷信說得肯定,態度不見半分猶疑:「六歲我便來了您身邊,在我心裡您早就是父親。之前總惦記著他也曾抱過我,可回去一趟我看明白了,在他眼裡我已和陌生人無異,不用那婦人動手,我對他最後的羈絆也斷了。」
沈懷信額頭觸地:「大伯,我想做您的兒子。」
沈散培忙起身將人扶起來,拍拍他的肩膀,又拍拍他的肩膀,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人此時連手都在抖:「好,好,咱們就做一對親父子!沈忠,沈忠你去把那和尚拖過來。」
沈忠大聲應了飛奔而去。
沈懷信笑著,卻紅了眼眶。因為無子,這些年大伯受了多少嘲笑,可他從不曾勉強自己,一直都保護著自己小小的自尊心,不然以大伯的心計這事早成了,可大伯從不曾那般做。
沈散培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是心底發熱還是身體發熱,他額頭隱隱冒汗,但是情緒持續上揚,神情間哪裡還能看到平時只是站在那裡也似是在算計人的模樣。
「沈忠你個老小子,打量著和尚我不揍你是不是!」
「等成了我家大人的事大師您儘管揍,想怎麼揍就怎麼揍。您要揍頭我伸腦袋,您要揍屁股我撅高點,哎呦,您一會揍,現在先辦正事。」
「在我的地盤什麼是正事?念經才是,早課晚課才是。」
「做什麼晚課,晚課能比我沈散培有了兒子重要?」暫時還是伯侄的兩人走到門口,看著被沈忠背著,嘴裡喊得熱鬧,趴得卻舒服的了因齊齊笑出聲來。
了因拍了沈忠腦袋一下,沈忠將人放了下來。
「和尚我沒聽錯?老沈,你這是終於開竅了?」
「大師,是我提的。」沈懷信看大伯一眼:「這是我回來最想做的事,迫不及待。」
「哈哈哈哈,我喜歡這個迫不及待。」了因真心為老夥計高興:「我想想給你們念個什麼經文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