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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不好就學,一鄉幾千人,總有一些人能學會,不是所有事都剛好是會做的。但還是那個問題,做出來得有人接收。」
沈懷信最喜歡雅南這種往上奔的勁,如早起的晨露一般鮮活:「我請人來教,只要能做好,我能讓它賣出去。」
喬雅南不意外,在扇骨那個圈下面打了個勾,然後在『造紙』那兩個字又覆蓋了一個圈:「府城的造紙作坊不少,但是質量參差不齊,這裡的毛竹這麼好,不能浪費了好東西。」
「沈家就有一家專為族中造紙的作坊,我爹挑剔得很,紙張不好他不會用,為了讓他滿意作坊沒少花心思。」
喬雅南眉頭微皺:「你想讓沈家來?我覺得不合適,沈家最好不參與,其他人效仿不來。」
沈懷信聽懂了她的意思,要想做出樣子來讓其他縣跟著學,就不能讓沈家參與太多,因為其他知縣身後沒有一個沈家為後盾。
稍一想,他道:「哪個府城都有幾家大的造紙作坊,下月我正好要隨你去府城,問問小舅哪家為人正派些,我去拜訪一趟。不必我以家世壓人,造紙作坊本就需要材料,毛竹鄉滿山都是,我有把握能說服他。」
六月十八是她出全孝的日子,沒想到他會記得,喬雅南看向說得理所當然的人:「你可以去?」
「知縣非故不得離開轄地,找個因由就是。」沈懷信以為她是擔心自己要吃掛落,安撫道:「新知府應該也是下月到任,正好去拜見。」
「能這麼湊巧嗎?之前那個知府看著對你挺好,換一個未必……」
沈懷信笑:「那位嚴大人和我爹並非一條道上的人,只是他即將高升,不好得罪我這個京城沈家的人,所以顯得親近。以爹的謀算,新來的反倒會是自己人,避免有人仗著是上峰給我使絆子。」
多智近妖,說的大概就是老沈大人這樣的人,喬雅南一想到自己如今也被這麼強大厲害的人庇護著,那顆顫兒顫兒的心肝都壯大了些。
「那我們就試試。」
「嗯,試試。」沈懷信起身握住她的手在『造紙』下方對稱的畫了個勾:「以後都這般,你提供思路,我來落實,要是不成,我們再想別的辦法。」
喬雅南身體往後靠在懷信懷裡,她一個現代人,才不在乎什麼發乎情止乎禮,趁著懷信難得的主動親近這人,要不是怕嚇到人,她都想親親抱抱舉高高。
「呂先生逮著機會就想從我這裡再問點什麼出來,要是問起毛竹鄉,我要如實說嗎?」
「呂先生心思是多了些,但為人正派,而且她只聽命於太后,不涉黨爭,這些盡可以和她說得詳細些無妨。」
喬雅南點點頭:「何叔還擔心我是被她糊弄暈頭了,怕我被她賣了還幫她數錢。」
「她不會,爹曾說過她們不易。」
喬雅南深有同感,在這個皇權社會還能走出一條女大人的路來,何其不易!
第526章 先生過往
接連辛苦幾日,喬雅南有些犯懶,既沒去桂花里,也沒出門忙活,呂先生找上門來的時候她正躺在樹下的搖椅里悠哉悠哉的搖著,那模樣怎麼看怎麼閒適。
「還道今日你要去別的鄉,我等了好一會沒見動靜。」
喬雅南起身伸了個懶腰:「先生,我這叫偷得浮生半日閒,又稱勞逸結合。」
「對自己倒是挺好。」呂曉春叫住奉茶後要退開的香苗:「再去搬一張這椅子出來,我也學一學你家姑娘對自己好點。」
香苗抿嘴偷笑,見姑娘沒攔著趕緊讓人去抬了一張出來,在呂先生的指點下和姑娘那張並排放在一起。
兩人躺在上邊整齊的搖啊搖,微風徐徐,樹葉沙沙,時間的流逝仿佛都慢了下來。
「天氣真好。」呂曉春笑著,送走一朵雲,又一朵雲進入眼帘,視線跟著它慢慢移動,一時不知是雲動還是自己在動。
「這些年一直忙忙碌碌,著急的學,著急的做,著急的成親生子,著急的去解決一個又一個問題。後來也試圖讓自己不要那麼著急,可最終也只學會了慢悠悠的走路,好像走得慢了,自己就真的不那麼著急了。」
呂曉春笑了笑:「可我還是著急,不止著急,還心焦。」
「先生一定有個很愛重您支持您的夫君。」
呂曉春轉頭看她:「怎麼說?」
「因為先生沒有被家庭束縛住,才能一直著急的奔走在這條路上。」喬雅南感慨:「女大人的難,不止在於朝堂上的立足難,還有如何平衡家事和朝廷事的難。而大人能走出京城,能在外逗留如此久,若無夫君支持,怕是難以做到。」
這是呂曉春自覺一生中最大的幸事,不自覺的語調都柔軟許多:「我十二歲到太后身邊伺候,及笄前向太后求一道懿旨允我一輩子不嫁,太后不給,但將我送回家中時留了話,不得強行將我嫁去我不喜的人家。家族很以我能在太后身邊伺候為豪,但是不嫁人卻是他們萬萬不能同意的。」
回想過往,呂曉春都有些佩服那個不顧一切的自己:「我抗爭了許久,偷跑被抓,絕食被按著硬灌,自殘後被綁了手腳關在屋裡,就在我想著法兒的要把自己剪個禿子時,太后親自來把我帶走了。太后說,要自己的一顆心是熱的才能暖得了別人,要自己過得好才能想到讓別人過得好的辦法,要心中無戾氣才能持之以恆,要越遇事越冷靜才能找到良策,而我,樣樣不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