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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一個仙風道骨的世外高人,變成了一個普通的高齡老頭,身形佝僂,面容慘澹,一副不久於人世的樣子。
「開玩笑的,還沒那麼快死呢。」洛聞書臉上笑著,嘴裡卻說著讓人發寒的話。
「這二十年,唐鳴泉借著從唐月身上偷來的福澤與氣運的遮掩,做了多少喪盡天良的事,卻沒有被發現?」
「他那雙養尊處優的手上,又沾了多少人命?」
「如果就這麼死了,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洛聞書漸漸收起了笑容,看著傅先生,「唐鳴泉做的那些事,一樁樁,一件件,你比誰都清楚,不是嗎?」
「因為施展手段瞞天過海,偷換氣運,後來也一直在給唐家保駕護航,處理各種棘手事情的人——是你!」
「怎麼,現在知道害怕了?」
「你是修行者,應該知道人世間的規則,有些錯,從你犯下的那一刻起,因果就開始計算了。」
「都說天道無情,但有的時候,它的情緒會比人類還要強烈得多。」
「就比如現在。」
「你說,唐鳴泉的報應來得這麼快,你這個在後方給他坐鎮的角色,又會怎麼樣?」
洛聞書說著話,視線從傅先生身上移開,看向了旁邊。
這是余家附近的高點,一間廢棄房屋的樓頂。
往前面看去,地勢極高,腳下是一片高低起伏的樓房。
但房子後面卻挨著山壁,一條細細的山泉水流了下來,將屋頂的一角蓄起了水,那一片青苔滋生。
一個四五歲大的男孩,踩在水裡,彎著腰盯著腳下,忽然伸手往水裡抓去。
收回來時,手裡多了一條小魚。
他臉上揚起燦爛的笑容,轉身朝這邊喊道,「爺爺,看,小魚!」
一邊喊,一邊走了過來。
他腳下是積年的青苔,前方不遠處,積水的邊緣,凸起一截生鏽的鋼筋,頂端尖銳。
傅先生似乎預見到了什麼,眼神前所未有的驚恐,臉色更是蒼白嚇人。
他下意識想要衝過去阻攔,卻發現身體仿佛被無形的枷鎖死死禁錮住了,就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好好看著。」洛聞書的聲音聽起來很冷。
「不要!虎子——」傅先生眼淚流了出來,嘶聲竭力的喊。
正走過來的孩子,聽到他的聲音,又將手揚得高了一些,作為回應。
也因為如此,他本來還算平穩的身體,微微搖晃了一下,踩在積水裡的腳也打滑了。
「爺——啊!」
孩子尖叫著,身體向前栽倒,胸口正對著積水邊緣那一截尖銳的生鏽鋼筋。
高處風大,周圍還有各種各樣的聲音。
傅先生卻在這些混雜的聲音里,清晰的聽到鋼筋刺穿皮肉,從肋骨的之間穿過,最終刺破心臟的聲音。
洛聞書的聲音隨之響起,「你如果不喊這一聲,他本來是不會踩滑摔倒的。」
「這就是你的報應。」
「二十年前,你為了償還唐家的恩情,給唐鳴泉出主意,幫他將別人家的孩子調換到唐家,偷取原本屬於那個孩子的福澤與氣運,還讓她受了這麼多年的委屈。」
「現在陰謀敗露,規則之力反噬,代價你承擔不起,它就會連帶著拿走你所有的東西。」
而這個孩子,就是傅先生如今最重視的東西,是他的孫子,也是傅家唯一的血脈。
「爺……爺……」孩子氣若遊絲的最後喊了一聲,眼裡的光便消散了,心臟停跳,呼吸停止。
仿佛就是在等這一刻,那道禁錮著傅先生的無形枷鎖,瞬間消失了。
他身體不穩,無力的跪在地上,久經歲月風霜侵蝕的臉上,是悲傷痛苦到了極致的表情。
「虎子……我的……虎子……」
烏雲遮蔽日光,光線一下子暗了下來。
一道半透明的影子,從孩子的屍體上慢慢脫離出來,漂浮在上方。
他的表情十分茫然,似乎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視線轉了一圈,最後停留在這邊。
「爺爺,你怎麼哭了爺爺?」他聲音焦急,一邊喊著,飄了過來。
傅先生是修行之人,且修為很高,是能看到靈魂的。
一瞬間,他暗淡的眼睛裡,似乎亮起了一縷光。
「幽冥的小鬼很快就會來拘魂,你留不下他的。」洛聞書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麼,出言提醒道。
她話音落下的瞬間,忽然颳起了一陣陰風,獨屬於幽冥的森寒氣息瀰漫開來。
一道門的輪廓出現在空間,隱隱約約。
幽冥的小鬼竟然真的來了!
傅先生見狀,眼裡泛起凶光,雙手靈活得不像是這個年齡段的人,迅速掐了一道法訣,向著那道將要成型的幽冥之門打去。
顯然這是要從幽冥小鬼手裡強留下孫子的魂。
以傅先生的修為,一般的拘魂小鬼,還真奈何不了他。
洛聞書琢磨著要不要幫一把。
因為洛星嶼從謝翡手裡接了人間行走的印信之後,這片地界上的拘魂小鬼們,就都算得上是他半個同事。
雖然平時根本不見面,也沒有任何交流……
算了,幫一下吧。
洛聞書心裡有了決定,然而沒等她出手,就見門裡走出來一個身量欣長,穿著一襲茶白色長衫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