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頁
「只是想要對自己的掌控力更強一些罷了。」姜錦輕描淡寫地說。
重活一世,總要有些改變。實際地感受到自己身上與前世的不同之處,會讓她心安一些。
姜錦這邊輕描淡寫,營中的傳言卻愈演愈烈。
她以明晃晃的女兒身混跡軍營,當然會面臨輕蔑和不屑的眼光,但她性子張揚明快,一手功夫漂亮,人也好看得肆無忌憚,因此,也有不少愣頭青對她心生好感,只是無人敢說。
開玩笑,就以姜錦眼下突飛猛進的速度,她的頂頭上司、城防的主將劉繹對她都禮待有加,現如今可沒有趙青山那種敢在她面前造次的人了。
不過,當面的話不敢說,背後的緋言蜚語倒沒少過。
之前她和裴臨走得太近本就惹人注目,前天夜裡酒樓里他倆先後拂袖而去的事情,也順風飄了十萬八千里,再配上今早裴臨臉上這道傷……
最近無戰事,大家都閒得慌,一時間,眾人默契地腦補了一出河東獅吼的大戲,姜錦悍婦的聲名遠播。
姜錦本人倒不知曉,不過就算她聽見了,大概也只會挺高興地笑笑。
諸如彪悍之類的形容,在她這兒從來不算貶義詞。
她琢磨著的是另一件事。
晚間,姜錦前往節度府,主動求見盧大夫人。
婢子恭恭敬敬地來與她回報,說大夫人正忙,要稍等一會兒。
姜錦抬頭,看了一眼不算陰鬱的好夜色,謝絕了婢子領她去內間稍候的邀請,索性就在迴廊處等著。
目光盡頭就是那片池塘,時節正好,滿池塘的不再是之前所見的殘荷。
一團團明艷動人的粉在無窮的碧色間鋪陳開來,煞是美麗。
姜錦望著荷塘放空,餘光里,小池塘西面層疊的假山後,忽然走出一男一女兩個人影。
身形高大的盧寶川大步走在前頭,散步也散出了行軍趕路的氣質。在他身側的女子螓首低垂,姜錦好生辨認了一會兒,才敢確認這是裴清妍。
若不仔細看,只覺得是盲婚啞嫁的新婚夫婦打破隔閡,重塑緣分,可姜錦遠遠看著,卻實在從他們的相處中品不出什麼恩愛的意味。
月光籠在裴清妍的身上,她垂著眼睫,舉手投足皆為刻意,眼裡眉梢更是閃爍著算計。
好在盧寶川是個腦子裡沒上弦的粗人,一點沒覺察出來。
其實若不是姜錦見過前世他們真心相處的模樣,大概也不會覺得有哪裡奇怪。
前世,裴清妍嬌氣不改,滿腹小心思,縱然和盧寶川有前頭的緣分,嫁過來之後的日子也依舊是不習慣,盧寶川又不常能回來,兩人之間磕磕絆絆。
到了後來,盧寶川的眼疾惡化,從夜不能視到徹底瞎了,所有人都覺得,裴清妍這種眼高於頂的貴女,很快就會心思浮動、另做打算。
可她沒有。
盧寶川雙目盡渺之後,裴清妍便一直做他的眼睛,再未分離。
這輩子……她雖然也在盧寶川身邊,可是很顯然,她只是為了自己不要活得太狼狽,至於以後如何,那是誰都預料不到的事情了。
此時想來,姜錦倒也不是為他人的感情而傷懷,只是終歸為難以捉摸的命運嘆了口氣。
婢子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姜錦抬頭,聽她溫言說,大夫人那邊叫她過去。
姜錦收斂思緒進了院中。
她沒有囉嗦,直抒胸臆。
薛靖瑤坐於上首,腿上的羊毛小毯子換掉了,改成了張輕薄的紗被,想來是夏日天氣轉暖,她腿上的舊傷也好受了些。
她波瀾不驚地開口回道:「哦?你想回一趟雲州,再去一次刺史府?」
姜錦頷首,道:「先前來范陽的路上,我偶然救下的那個女子,是雲州附近一處小鏢局家的女兒。她父兄俱喪,先前她追查報仇,查來查去,查到和刺史府的一個姨娘有關係。」
「大夫人先前也告訴過我,雲州附近有私挖鐵礦的痕跡。這麼多林林總總的細節堆積在一起,或許回去一趟,我就有辦法找到些什麼線索。」
「下月望日,是我養父姜游的忌日,用這個理由,我回去一趟合情合理。」
薛靖瑤在認真思考她的提議。
之前她想安排人潛入裴煥君的府邸里查些東西,加上怕打草驚蛇,不敢鬧出太大的動靜,始終沒能成功。
若是能名正言順地在這刺史府里呆上幾日……確實是有利的。
薛靖瑤微微抬起下巴,她與姜錦對視,旋即道:「如果查出來些你不願接受的事實,你屆時可會如實相告?」
姜錦歪了歪頭,看起來有些傷腦筋的樣子,她說:「大夫人,我生平最恨被旁人蒙在鼓裡,只要是真相,無論如何我都可以接受。定不會有虛言。」
薛靖瑤擺擺手,道:「那便依你所言,細節處我會盤算好,到時再派人知會你。」
人的立場總不會是一成不變的,薛靖瑤的言外之意,姜錦也能聽明白。
她如今算是被信任的那一方,否則也不會在城防中有一席之地了,正因如此,所以薛靖瑤也不可能讓她孤身前去,無論是出於幫手還是怕她與危險的勢力有私,一定會遣人與她一起的。
情理之中的事情,姜錦淡然點頭,叉了叉手,道:「多謝大夫人體恤。」
——
回去之後,天色已晚,姜錦騎在馬背上,看見她家門檻上蹲了個小孩兒,遙遙眯起眼一看,便瞧出來是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