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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姜錦想要提醒的,此刻目的達成,她低下眉眼,道:「我只是猜測。」
一旁抱臂的裴臨心道,可不只是猜測。
薛靖瑤忽然感嘆:「說起來,我還要多謝你才是,中秋的燈會前,是你提醒了我,近來少雨乾燥容易走水,城中才多建了幾處望火樓和武侯鋪,如今倒派上了些用場。」
一個人的能力阻擋不了大的進程,所以一開始,姜錦想著的,也是儘量在年底前通過各路關係旁敲側擊多做準備。
只是她也沒想到這場仗會來得這麼快。
所謂用場,也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姜錦抿了抿唇,道:「派不上用場才是最好的。」
裴臨瞧她神色,便能猜到她大抵在想些什麼。她一貫如此,那些無關己身的東西也拿得起放不下,此時此刻,她大概是在自責沒能多做得一些。
他上前幾步,走到姜錦身邊,既而向薛靖瑤稟報一路所見。方才回身去找姜錦的路上,儘管風聲喧囂、一路混亂,也沒影響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薛靖瑤眼神晦暗不明,她細細打量著眼前的兩個年輕人,末了感慨一聲,既而道:「你們啊……還真是能給人帶來驚喜。」
盧寶川是個只管打,戰場之外的事情渾然過不了心的主兒,薛靖瑤此時分身乏術,能說這幾句已經是騰出時間來了,她沒再多言,只是瞄了一眼姜錦手上牽著的薛然,道:「路上救的?」
見姜錦點頭,她便讓身後的侍女來牽他,又道:「先交由盧府照管,我有要緊的事,要交給你……們。」
他們看起來不甚熟稔、卻有一股奇異的默契,薛靖瑤覺著這種默契,在這樣的時刻是很有用的。
感受到指尖被突然攥緊又鬆開,姜錦低下頭,便見薛然抬起眼睫,有些怯怯地看著她。
再膽大的孩子這個時候也會害怕的,驟然失去爹娘,又不停輾轉在陌生的地方……
姜錦本就心軟,她蹲下來,與薛然平視,握著小孩兒軟乎乎的手,不讓他鬆開。
「別怕,」她說:「小薛然,你好好待著,等姐姐回來,就教你怎麼練武、怎麼打壞人,好不好?」
薛然眼睛驀地一亮,「真的?」
姜錦點點頭,她說:「當然是真的。」
畫餅不僅對大人管用,對小孩來說也是一樣的道理。
安定了薛然之後,姜錦和裴臨按薛靖瑤的安排,一起帶人重返東城,捉拿尚在城中流竄作亂的突厥匪徒。
註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姜錦的調適能力很強,方才還覺得臂膀酸沉沒有力量,喝了一會兒冷風講了會兒話的功夫,她便又感覺自己活過來了。
年輕的軀體就是生龍活虎,在前世中那毒箭以前,她也一貫是這樣糙皮糙骨、結實得很。
緊捱慢捱、多路出動,火勢還未減弱,突厥的鐵騎轉眼已經兵臨城下。
見人血要人命的戰爭一觸即發,整座城池都被蒙上了一層灰濛濛的霧氣。中秋夜的那場火早已經撲滅了,可是火焰燃燒留下的餘燼,卻還是叫人膽戰心驚。
人很難在生存受到威脅的時候思考其他的事情,所以就算因為薛靖瑤的信任,被綁定和裴臨一起跑了不少趟,姜錦心下也沒有什麼波瀾。
直到冬末,這場綿延的鏖戰終於有了轉機,姜錦奉命和裴臨一起繞後突襲。
這次突厥率軍的阿史那執烏,是他們前世的「老朋友」了,憑藉從前交手間對他套路和手法的了解,兩人此行幾乎稱得上順遂。
先四兩撥千斤之勢挑亂了敵方八千人大軍,卻並不戀戰戀捷,轉而去截了他們的水源和糧道。
到此為止都是捷報,但在回程的最後關頭,阿史那執烏驟然醒覺,被逗弄的感受讓他怒不可遏,親率兵馬堵了個回馬槍。
姜錦與裴臨將隊伍化整為零,率一小隊虛張聲勢,只可惜力有不逮,加之兵力懸殊,不小心落入了埋伏。
驟然而至的箭雨和馬蹄聲里,姜錦看得清清楚楚。
有人在她身前,為她擋下了直取面門的一箭。
——
歲末,范陽。
姜錦自夢魘中驚醒。
見她醒轉,一直守在床前的凌霄驀然站起身,驚喜喚道:「姐姐!」
剛醒,姜錦的頭還在痛,耳畔一陣轟鳴,她什麼也聽不清,只用餘光看清了眼前之人是凌霄。
姜錦深吸一口氣,捂著腦袋將自己蜷起,緩了好一陣,心悸的感覺才有所緩解,才開始聽得清楚凌霄在說什麼。
「……姐姐……我、我去喊郎中來……」
姜錦側著支起半邊身子,抓住了凌霄無措的手,聲音喑啞:「我沒事。你怎麼來了?」
凌霄見狀,趕忙墊了枕頭扶姜錦坐起來,又去給她端水。
她心疼極了,道:「姐姐,你別亂動,腿上還包紮著呢。」
姜錦不以為意,她接過茶杯猛灌了一口,藉此平復心跳,「都是皮肉傷吧,包紮了還能有什麼事兒?」
多日未見,本該有很多話應該問彼此,可是話太多,一時反倒不知從何說起。
最後,兩人只是重重地抱了抱彼此。
凌霄眼眶紅紅,也不知是剛紅的,還是一直就掛著個紅眼圈在這守著。
她說:「我原就在路上,知道你受傷了,便趕了回來。」
「真是要把我給嚇死了,可軍醫看了姐姐的傷處,都說不是特別要緊,但姐姐一直暈著不醒,我實在害怕,害怕會和上輩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