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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裴煥君可能暗地在開採鐵礦、還是薛靖瑤自己也在做私底下與中原割據的其他勢力交易鹽鐵之事,都不是小事。薛靖瑤讓她接觸到這些,是對她的信任,她若再將這些話轉了出去,實在不是君子所為。
姜錦抿抿唇,道:「我並非有意瞞你。等到查出結果,一定會告知於你。」
凌霄對她有著絕對的信任,此刻也不例外,她笑笑,道:「姐姐不必和我解釋的,我永遠都相信你。」
不用堆砌什麼多餘的言語,對視一眼後,兩人一道離開了茶樓。
藉口是回來祭奠,自然不能在雲州待太久,至多幾日便是要迴響水村,所以事不宜遲,姜錦火速去找了薛靖瑤派來的人,沒交代什麼前因後果,只說要查誰,他們便依言去了。
轉天正午,姜錦便聽到了他們帶回的線索。
「也被滅口了,一個不剩。」
姜錦眼皮直跳,她又問:「宋家是做什麼的,可查得出來?」
「宋家女兒在刺史府里做妾,家裡幾個兒郎都有實惠。要麼得了些產業經營,在附近的黃鐵礦上做事,要麼就是做生意跑商,遠的都一直到西域去了。」
「前些日子下雨,礦上大石頭砸下來,宋家兩個兒子死了,他家老人白髮人送黑髮人,也走了。做生意跑商的那個兒子,至今還未回來。」
礦上時常會有意外,不算稀奇。若非有意往壞處想,這也是根本不會惹人注意的死法。
姜錦剎那間便已明了。
恐怕,凌家鏢車遇劫,當真是裴煥君下的手。
他暗地開採鐵礦,自然需要大量的火藥和燧石。然而礦產並非私有,朝廷會派鹽鐵官至各州縣監督,做火藥的硫磺、硝石要麼從礦上來,要麼是要從海外交易。
宋家人便是在為他賣命,那姓宋的妾室是羈押的人質,也是安他們心的符號。
宋姨娘暗地裡僱人運送火藥到范陽……
姜錦忽然想到了之前,薛靖瑤安排她和裴臨押運「糧草」那次。
這位盧大夫人同樣在做販售鹽鐵之事,同樣的,火藥燧石,她自然也需要。范陽沒有黃鐵礦,不產硫磺,只能向外買,不知是不是巧合,兜來轉去,竟買到親家頭上來了。
宋姨娘悄悄接私活賺錢,怕是被裴煥君發現了,賣家似乎還在范陽方向,這必然引起了他的警覺,故而劫車、滅口,一條龍做下來,乾淨利落。
世道不太平,東西沒到手,也沒有引起范陽那邊的注意,薛靖瑤不可能事無巨細到連一車火藥這種事情都過問,手下沒收到這邊的,可能轉頭就去尋求其他途徑購置了。
只不過……
姜錦的心情很是複雜。
這麼一來,凌家遭受的完完全全就是無妄之災,或許也不能完全說是無妄之災,至少凌父,他是心裡有點底的,但還是鋌而走險。
而裴煥君、她兩輩子名義上的義父,就真的是滅凌霄滿門的仇人了;
二則,事情真如這般的話,一個平素看起來清正嚴明,至少還算個好官的一州刺史,為什麼要私採鐵礦?
要知道,撈錢的手段有很多,若只是貪圖金銀權勢,根本沒必要冒這麼大的風險,一州的主官有的是撈錢的名目。
可要是不圖錢,那為了什麼呢?難道只是想造些刀槍斧鉞來玩兒嗎?
越是深想,姜錦越是心裡發毛。
因為,私採鐵礦這種掉腦袋的事情,往往會和另一個掉全族腦袋的罪名,聯繫在一起。
她無可避免地想到了兩個字——謀逆。
前世今生交集不過了了,姜錦最多在前世聽聞裴煥君的死訊後有些惋惜,所以此時此刻,她當然也不是在擔心他的命運。
她擔心的是她自己。
裴煥君有不臣之心,而她的養父姜游,與他卻是舊友,至少……至少是可以開得起玩笑的舊友。
先前,裴煥君更是攛掇著裴清妍,讓她替她嫁去范陽……
姜錦的指尖都在發寒。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滾燙的臉頰,接連不斷的思考下,有些失神。
他若真有想法,當然希望會有強大的助力,畢竟姻親關係難以甩脫。
范陽那邊會不會如他意且不論,但裴煥君要保住裴清妍的這樁親事,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可是,他緣何又想要她去替她的親女呢?
難道說……她一個孤女,分量會比裴清妍這個親女還要重?
電光火石間,姜錦恍然明了。
她的身世,裴煥君一定、一定、一定知道些什麼。
眼前的一切就像紛亂的絨線團,姜錦忽然有些慶幸,慶幸裴煥君的謹慎,讓她從中揪出了這一點端倪。
按之前探聽到的訊息來說,宋家這一家子人,起碼為他賣了十多年的命,可是出現這一丁點的差錯,他立馬就將他們盡數滅口,一個不留。
也正是他這樣過度謹慎的態度,反倒引起了姜錦的注意,篤定了這個猜測。
情況愈發棘手起來。
姜錦一時連說都不知該怎麼與凌霄說,她有些怕她血氣上頭,直接就提著劍衝去找裴煥君了。
不過,若她與凌霄易地而處,恐怕也理智不到哪去。
姜錦嘆了口氣,她想,哪怕凌霄真的要去做這種送命的事情,她最多也只能阻攔,更不能因為所謂的「為她著想」,就索性把這件事瞞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