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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頭土臉的,在凌霄面前無所謂,在小孩兒面前難免有些跌份兒。
她後知後覺地有些尷尬。
「怎麼就又是要人扶又是要人倒水,」姜錦倚在桌邊扶額,撐起點精神來,只是聲音依舊有氣無力,「我沒事。」
這哪像沒事?
凌霄的目光滿是擔憂,連珠炮似的說:「姐姐一聲不吭地走了好些天,只說去辦事,也不說做什麼,好不容易回來了,清早又一個人悶著頭就倒在房裡睡了,都這個點了還沒聲音,叫我們擔心死了。」
她繼續道:「姐姐去忙什麼了?把自己都累成了這個樣子。」
提起這些,姜錦的目光又遲疑了一瞬,她攥著帕子,心下轉過許多場景。
有些是她親眼所見的,有些卻只是夢中所託。
相同的是,夢中每個人的眼神,尤其是姜游透過她在懷念另一個人的幽深瞳孔,她都再也忘不掉了。
姜錦垂著眼睫,低低嘆了口氣。
只可惜這一口氣散不去愁,她的周身依舊似有化不開的薄霧籠罩。
姜錦輕飄飄地開口,道:「這麼多年,我終於知曉自己的出身幾何了。」
凌霄眼睛一亮,她剛要說什麼,話還沒出口卻又自覺吞了回去。
情緒這般低落,便是沒好事兒。凌霄醞釀了一會兒,沒再開口問這件事情,只是放緩了聲音,柔聲道:「怪我,問這麼多做什麼?姐姐睡了一整天,定然餓了,灶上還有粥,我去盛一碗來。」
姜錦的唇邊泛著淺淡的笑,只是眼睛裡沒多少笑意。她輕聲開口,道:「不必了,餓勁還沒返上來。」
見凌霄一臉的放心不下,似乎還是想轉身去給她拿吃食,姜錦拉住了她的手腕。
對上凌霄的眼睛,她緩緩道:「凌霄,先別走。陪我待一會兒。」
手腕上傳來冰涼到幾乎類似金屬的觸感,凌霄一愣。
她重重點了點頭,拖來把矮几坐在了姜錦身邊。
借著自己曾經的眼睛大夢一場,又在霎那間從夢境中被剝離,遺落的情緒讓姜錦無所適從,儘管那還稱不上是悲傷。
其實姜錦眼下並無什麼特別的話想說。
她只是覺得很冷,冷到指尖都在發木,所以想要人陪一陪她。
她只是……有點冷。
所以,姜錦亟需和人抱一抱,用旁人的溫熱去暖自己冰涼的手心。
她也確實這麼做了。
散發著溫暖熟悉氣息的凌霄就在身旁,姜錦稍稍扭過身去,完完整整地摟住她,又把腦門磕在她的肩上。
她極難得流露出這樣的疲態,哪怕當年在長安時亦不多見。
是以凌霄的心懸了起來,她一面任姜錦抱著,一面小聲問她:「姐姐,你……」
姜錦沒吱聲。
又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終於鬆了手,慢吞吞地抬起頭來。
凌霄湊在旁邊,眨著眼睛看她,緩聲道:「反正……不管姐姐什麼時候想要傾訴於我,我都是在的。」
她的眼睫捲曲而微翹,這樣巴望著看人,就像是收了對外利爪的貓兒。
姜錦的思緒已經在人的體溫下平復了許多,腦內也不再混沌一片。
她呼出口氣,既而道:「我查清楚了自己出生在哪裡,爺娘又是何方人氏。就只順著那枚玉扣的線索。」
「太輕巧了,我從未想過會輕巧到這種地步。」
凌霄不解:「查清楚了是好事情,姐姐為何還是愁眉不展?」
姜錦不得展顏,和身世背後的蹊蹺之處沒什麼關聯,她輕輕一嘆,隨口道:「覺得好笑唄,覺得荒唐。我之前到死都不知的事情,其實竟這麼好查。」
凌霄若有所思道:「可惜,那信物之前遺失了……」
姜錦平靜地道:「是啊,還以為多大的難關,結果只是因為從前把它給弄丟了才查不到。」
「我被蒙在鼓裡那麼久的事情,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查清楚了,所以說……造化弄人呢。」
凌霄聞言,眉心蹙了蹙,她一本正經地和姜錦道:「姐姐,你怎麼會這麼覺得?若不是你一直沒放棄,從那青縣到雲州再到范陽,又得了那盧大夫人的青眼,否則還不知道要查到猴年馬月呢!」
此話不假。
若非借了薛靖瑤的力去撈著平安扣的源頭,光靠自己積攢的勢力一點去查,不會有這麼輕易。
姜錦只是感慨上輩子太過隨便遺落了這個關竅,說多惋惜傷懷倒也不至於。
她笑笑,隨即抬起眼,便見門外又徘徊著那個猶豫不前的小身影。
自然是薛然了。
他懂禮數,見屋內兩個姊姊在說話,知道不好聽壁腳,沒有往前,可偏偏手上又提著要送進來的茶水,一時有些進退兩難,走也不是進來也不是。
姜錦與凌霄相視一笑,隨即朝他招了招手,笑道:「進來,在外頭站著做什麼?」
薛然露出一點稚氣的笑,他飛快地竄了進來,又自告奮勇地斟茶水。
這個年紀的小孩兒其實喜歡替大人跑腿做事,倒好了茶後,他的臉上浮現出一點驕傲的顏色,仿佛完成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竟比練完一套拳法看著還要高興。
實在可愛,姜錦臉上的笑意總算真切了一點兒。她故作姿態地拿起茶杯,品了品這盞中的白水,旋即仰脖一飲而盡,又給自己添了好幾回,把一壺都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