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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親護住了我,兩輩子都是。前世,我躲在山裡藏了半夜,結果被另一夥匪徒擄走了。我……我那時就想去死,可是想到他們還在曝屍荒野,我想盡辦法逃了出來,結果所有的痕跡都已經被人處理得乾乾淨淨……」
僅僅只是聽著,姜錦的心尖便一抽一抽地疼,也總算是明白,前世的凌霄為什麼會了無生念了。
親故皆亡,自己經歷了那樣的事情,逃出來後卻連為他們收斂屍骨都做不到。
她重新把凌霄攬到懷裡,哄小孩似的拍著她的背,勸慰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凌霄,他們九泉有靈,也一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姜錦一面內疚,一面卻又有些慶幸,自己終歸沒去得太晚,至少這一次凌霄沒有掉到土匪手中。
而凌霄分明是傷心的,居然還記得回過頭來安慰姜錦,她說:「所以姐姐,你也不要再因為我內疚了。那伙劫鏢的人身手不凡、人數眾多,制裝和兵刃瞧著也不像尋常江湖人士,縱然你再提前來,不帶個幾十精兵也是奈何不了的。」
她居然越說越自責了起來,「不對,還好姐姐沒有來得更早,否則真的碰上那伙人,可怎麼是好?都怪我從前不曾和姐姐說過這些……」
姜錦一時都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她強抿住唇,把眼淚憋回去。
其實重生回來這麼久,她不是沒有懷疑過自己重來一回的意義。
她的遺憾有很多,可在一切劃上句點的那個晚上,原本的那些介懷,好像也都沒什麼值得在意了。
重來這一回,她好像也沒有變成什麼聰明人。命運給了她這樣的機會,但卻也沒有一點想要眷顧她的意思。
她頓了頓,道:「凌霄,雖然我寧可希望你不記得這些,可是你能記得,我也真的很開心。」
凌霄明白她的意思,她說:「我曉得的。如果真的只有姐姐一個人的話,那也太孤單太寂寞了,所以,上蒼也讓我來陪姐姐了。」
姜錦的唇邊終於泛起了最近難得的真情實感的笑,她搖搖頭,道:「謝謝你,凌霄。」
凌霄像是受到了莫大的肯定,她又道:「姐姐,這一次和上輩子還是不一樣的。我……我有個親二哥,這一次出去接了順路的私活,沒有跟著一起走鏢,我要去找到他。」
忽然間,姜錦福至心靈般想起了什麼,她眼睫微顫,道:「你的這個哥哥,他叫什麼名字?」
「他叫凌峰。」
凌霄才說完,便見姜錦整個愣住了,像被人點了穴似的,連眼睛都不眨。
電光火石間,兩世的細節在姜錦的腦海里飛速串聯了起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自認前世今生對裴清妍都沒什麼差別,這輩子裴清妍打著讓她替嫁的主意,說明上輩子她打得也是這麼個算盤。
不過,前世的她不曾有想著離開車隊的時候,裴清妍便沒有急著下手,直到後來車隊被匪徒衝散,流落之下她與那盧寶川定了情,也就更沒必要琢磨那歪點子了。
但這一世不同。她掛念著情況未知的凌霄,急著要離開,裴清妍想來是擔心煮熟的鴨子飛了,這才這麼早下手,暴露了自己。
同樣,是因為她掛念凌霄,想要在去救她時多點人手幫忙,才去鏢局雇了兩個人來。凌霄的哥哥好巧不巧,正好接到了順路的單子,沒有和凌家送鏢的隊伍一起同行。
合適的單子沒那麼好接,所以上輩子,凌峰沒有這樣的機會,和凌家其他人一起遭遇了不幸。
姜錦有些激動,反握住凌霄的手腕,說道:「我知道他會在哪,等你腿好一點能走了,我就帶你去找他。」
凌霄尚未反應過來,便聽見姜錦連珠炮似的,把連日來的經歷全說了一遍。
聽到姜錦輕描淡寫地提起那裴清妍給她下藥之事時,凌霄的拳頭就捏得吱嘎亂響,她氣憤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真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人!」
姜錦已經感嘆過了,所以現下倒沒什麼多餘的情緒,她只是道:「她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這兩日要好好養傷,等你緩過來,我們立即就出發去范陽找裴清妍要人。」
兩姓姻親是大事,裴清妍的美夢泡湯,裴家是回不去的,回去了也會被再打包嫁過去。逃?兵荒馬亂的年月,這樣就是找死,裴清妍想來沒那麼蠢。
所以,她是一定會走唯一剩下的那條路的。
凌霄乖巧地點頭,見姜錦起身,下意識問道:「姐姐要去做什麼?」
姜錦道:「去廚房給你要碗熱粥來,餓了吧?」
凌霄一掀被子,拐著腿跟在她旁邊,「黑燈瞎火的,姐姐,至少我得看著你下樓才放心。」
瘸子擔心拐子,聾子擔心啞巴。姜錦沒忍住,笑得肚子有點痛,卻還是沒攔凌霄,任她跟著一起。
生意蕭條,整個客棧的二樓只零星亮了幾盞微弱的燈,若是一個人出來,還真有點讓人害怕。
古舊的木質走廊盡頭,有一個孤孑的身影立於燈籠之下。
昏黃的火光映在他輪廓清晰的側臉,非但沒給他增添一點柔和的氣質,反倒襯得他愈發冷峻。
是裴臨。
他穿著件青藍色圓領袍,髮絲高束、身影蕭然,樸拙如存世古蹟。
離得越遠,姜錦反倒覺得自己越能夠看清他了。
這段時日裡並肩前行,她的眼睛和他隔得太近,而他的面孔又太熟悉,讓她無法不把眼前這位,和上輩子與她一起經歷了那麼多風風雨雨的裴臨當成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