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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哪怕是姜錦,她也只會有恨。
她最恨他自作主張,若她知曉他此番是為了救她,恐怕就是死也不會要他如此「犧牲」。
這一點,裴臨清楚得很,從前世起,他便心知肚明。要救她,就要做下一個永遠無法告訴她的選擇,所以只能選擇隱瞞。
那是他帶到棺槨里去的秘密。
想到這兒,裴臨眼睫微動,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紛亂的心緒,暫且不做他想。
若裴煥君確實依言,那麼這會兒,能暫且壓製毒性的藥丸,應該已經送到了元柏那邊。
早在之前,裴臨就同他有過交代,讓他拿到藥後,一是想法子析明成分,二是確認至少無毒後,拿去給薛然,讓他想辦法把藥化入姜錦的飲食之中。
正想著,空寂的大理寺獄中忽而傳來一陣輕飄飄的腳步聲。
大概是一大一小兩個人。
噠、噠——
腳步聲在冷清的天牢里實在是顯得過於突兀,裴臨驀然睜眼,他保持著盤腿坐著的姿勢一動不動,只略偏了些頭,從柵欄往外望了一眼。
轉角,裹著頭的獄卒帶著一個低垂腦袋的半大少年走來。少年在前獄卒在後,兩人走得很沒有默契。
裴臨視線一頓,定在那少年的臉上,眉心下意識一蹙,道:「薛然?」
牢房裡光線不好,直到薛然走得這麼近了,裴臨才將將看清他。
聽他喚自己,薛然的肩膀驀地一顫,他快步朝門柵走,壓抑著聲音道:「師父,我來看你了。」
裴臨這一身雖有演的成分在,但是苦肉計苦肉計,為求逼真,該受得罪一點也沒少,身上有傷,手足皆被鐐銬所縛。
好在他的脊背從來都是挺直的,即便眼下形容看起來堪稱狼狽,除卻沒有好好刮去的青色胡茬,其他地方,也都再看不出落魄的模樣來。
鼻尖聳動,薛然聞到了血腥味,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只咬著自己的嘴巴,拆開了提溜著的食盒,把裡面油紙包的糕餅往木欄里送。
他一面動作,一面向側抬頭,去覷一旁那跟著的獄卒。
牢中昏暗無光,即使不遠處的轉角燃著兩盞油燈,在這裡的大多數地方,依舊可以說是伸手不見五指。
裴臨掀了掀眼帘,順著薛然視線的方向望去,便見那獄卒低著頭也不說話,就站在陰影里,叫人看不清面孔。
他心下瞭然,能進來已經不容易,獄卒盯梢怕出事也是正常。
裴臨收回了目光,再低眸時便見薛然已經忙不迭把食盒裡的東西清一色全擺了進來。
他的面前,甚至還有一隻小小的、牛角形狀的酒囊。
裴臨沒忍住,他彎了彎唇,問薛然:「誰幫忙把你弄進來的?」
薛然又下意識瞄了那獄卒一眼,旋即答道:「是……是劉叔叔。是劉繹劉將軍聽說了此事,我說我想見見師父,他幫忙花了些銀錢。」
有錢能使鬼推磨,何況只是讓一個這麼大的孩子進來,想也做不了什麼劫獄暗殺的事情,花錢買通獄卒,確實是能做到的。
裴臨眉梢微挑,額上那一點不知在何處擦破的血痕也隨之微微一動。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湧上心頭。
方才有那麼一瞬,他很希望在薛然口中聽見姜錦的名字。
儘管從理智上來說,裴臨知道,這是一個不可能的答案。
兩年間,他有難以按捺偷偷看她背影的時候,她卻是真的心硬如鐵,斬斷了可能的一切交集。
她對他唯有厭煩與惱恨,又怎麼會願意與他的事情再沾染分毫?
裴臨嘆了口氣,道:「不必擔心,回去吧。」
薛然垂著腦袋,也不知聽沒聽進去。
到底心有掛念,裴臨又叮囑了一句,「出去後,有事要你幫忙。」
薛然精神一振,緊接著,便聽見裴臨繼續平靜地囑咐。
「元柏會拿一丸藥給你,到時候,你幫我將那丸藥化在你姊姊的飲食中,不拘是茶飯還是旁的什麼。」
聞言,薛然被唬了一大跳,他退後兩步,還沒來得及問清緣由,身後忽伸出一隻白皙有力的手,按在了他的肩頭。
那一道來的獄卒靜靜從陰影中走了出來,拍拍薛然的肩,同他溫聲道:「去,幫姊姊望個風。」
薛然連忙點頭,同情地看了裴臨一眼,忙不迭溜出去一截兒。
裴臨怔住了,他緩緩站起,帶動起金屬碰撞的聲響。
而那「獄卒」已經走到了躍動的光斑下,摘了裹頭的頭巾,露出裴臨再熟悉不過的一張面孔。
作者有話說:
薛然:同情.jpg
下一章很刺激,走過路過不要跳過: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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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章
看清是姜錦的瞬間, 裴臨只覺腦子裡像有一鍋水燒到了滾沸,嗡嗡作響,還咕嚕咕嚕冒著泡。
怎麼是她?
她怎麼來了!
想到自己剛剛當著她的面和薛然說了什麼, 那鍋滾水更是從頭淋到了腳。
裴臨像被點了穴一般定在原地, 而姜錦就好像看不見一般, 她從這獄卒衣服的褲腰上摸出一串鑰匙, 靠近牢門試了幾把,終於將它打開了。
她呼出一口氣,滿意地拍拍木柵, 吊兒郎當地抱臂倚在上面,輕笑一聲,道:「是不是很意外我會出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