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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並轡而行出了盧府。
逐影是一匹看不懂人臉色的馬兒,還有點人來瘋,去救凌霄那迴路上,氣氛那麼沉悶,它也興奮得很。
眼下,它的表現自然也沒讓裴臨失望。
他幾乎把韁繩勒進手心裡,才克制住逐影一步一步想要朝姜錦身邊蹭過去的衝動。
……倒不是他不想靠近,只是這樣做未免太沒分寸。
不過逐影的舉動裴臨也並不奇怪。她一貫很招這些四條腿兒的傢伙喜歡,從前一樣的軍馬,在她手下也要更溫順些。
裴臨手上發力,面上還是一貫的波瀾不驚,姜錦也就沒察覺有哪裡不對,一晃神,才發現身邊的一人一馬離得稍有些近了。
只是時時刻刻退避三舍,反倒顯得她過分在意,姜錦便也沒作聲。
裴臨更在此時平淡地問起了公事,「城南往外的輿圖,盧大夫人可差人往你那邊送了一份?」
「那是自然,」姜錦點頭,幞頭後的長尾也跟著一晃一晃,「昨夜睡前,我已經仔細研讀過了。」
輿圖一向是極其機密的東西,向來都被嚴加保管,儘管薛靖瑤送來的只不過是簡要的草圖,卻也足以說明她的信任。
前世,姜錦也同樣和裴臨在范陽待了一陣,因緣際會之下與盧寶川相交投契,三人一起幹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事。
這輩子倒直接跳過了他,和他娘有了交集。
范陽的高低起伏、附近的城郭鄉鎮,姜錦前世便一清二楚,昨夜拿到輿圖,看得更多的也是城外他們將要去往的路線。
裴臨更不必說。
范陽、成德、魏博三鎮,前世最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這些地方的輿圖,早就被他完完整整地刻在了腦袋裡,便是讓他此時此刻提筆勾繪一份出來,他也是可以做到的。
他點了點頭,裝傻充愣:「那份輿圖,在下亦是鑽研許久,不知姜娘子有何見解。」
姜錦哪曉得他是找話硬聊,她只覺裴臨這是在考量她這個要和他同行之人是幾斤幾兩。
她在馬背上挺直了腰杆,眉梢微挑,道:「盧大夫人,要我們送的,絕不止糧草這麼簡單。」
「為何?」裴臨同樣挑眉看她。
姜錦沒回答。
正巧有賣餅的小販擔著籮筐經過,她起得早,沒用小食,便叫住了小販,問道:「你這烤餅怎麼賣?」
生意上門,小販顯得非常熱絡,他掀起一邊籮筐上蓋著的白布,道:「兩個錢一個,蘸了胡麻的貴一個錢。」
姜錦扭頭看向裴臨,沒說話,但是眼神仿佛在問,你吃沒吃?
裴臨一頓,道:「姜娘子自便。」
姜錦朝小販的手心放下五個錢,蘸胡麻和沒蘸胡麻的都要了一隻。
小販似乎有些不放心,拿出自己懷中揣著的銅板對比著掂了掂,確定收到的不是私鑄的惡錢才收下。
小販咧著嘴笑道:「小郎君莫要見怪,實在是私鑄銅錢的人可惡,小本買賣,經不起虧損。」
姜錦知道他在擔心什麼。時年有一種人,他們收集官府鑄造的銅錢,燒融後重新鑄造,把十個錢打成十二個甚至更多,這樣的錢便被稱為惡錢。
小販拿了兩隻還冒著熱氣的烤餅,交到了姜錦手上。
姜錦接過,大大咧咧地咬著餅,一面斜眼看向裴臨,道:「裴公子觀這餅價如何?可有上漲?」
裴臨明白她要說什麼,然他並不反問,只順著她的話道:「不曾。」
一隻餅入肚,姜錦拍掉臉上站著的胡麻粒兒,才繼續道:「我可不信裴公子沒瞧出來。」
「瞧出來什麼?」
姜錦篤定地道:「連只烤餅都沒漲價,說明城中根本就不缺糧。再者,年年這個時候,都是青黃不接的時候,有什麼必要此時囤糧,去做冤大頭?」
裴臨這才反問她:「若是大夫人有備戰的打算,未雨綢繆呢?」
「那便更不可能了,」姜錦道:「據我所知,最近北邊氣候宜人,水草豐茂,范陽也未呈疲態,中原更是風平浪靜,有什麼仗要打?」
選擇相信了他並非故人之後,她似乎不再遮掩自己,裴臨若有所思地道:「所以,姜娘子是覺得,所謂糧草,不過是掩耳盜鈴的把戲?」
姜錦點了點頭,她壓低了些聲音,好在兩人離得近,馬的轡頭都快靠到一起,音量低了也聽得見。
「糧草之外,重要的東西,無非就是那些了……」
姜錦沒再說,她的意思不言自明。
糧草以外,便是鹽鐵了。
薛靖瑤不放心讓盧家的人沾手這些,一面怕是不覺得盧家人會和她一條心,不想把這種實際的關竅從指縫間漏出去,一面,只怕這件事情本就牽涉一些不光彩的私隱。
一將難敵萬夫勇,要養出一支強盛的軍隊,除了缺錢還是缺錢,來錢快的,自然都是見不得光的生意。
這裡是中原朝廷鞭長莫及、力有不逮的地方,有的人想繞開朝廷,想賺這些緊要東西上頭的銀子,同河朔勾結也是尋常。
「姜娘子既想得分明……」裴臨的眼神看起來興趣濃厚,「那為何還會答允大夫人去做此事?」
姜錦的眼眸忽而一閃,唇邊泛起些狡黠的笑,「我可什麼都不知道,方才都是渾說的。大夫人說是送糧草,就當糧草去送好了。她一向不吝嗇,做得好了,論功行賞不會少我的份,我有什麼好不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