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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靠近,姜錦便見淚痕滿面的凌霄低垂眼帘,徒勞無功地遮掩著鮮紅的眼眶。而她身後,她的二哥凌峰見是姜錦進來,哐哧一下就要給她跪下了。
「多謝女俠救下家妹!我……我來世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女俠的恩情。」
姜錦視線游移,她本就心中有愧,更是不會受這樣的大禮,快步上前扶住了凌峰。
哪曾想,凌霄居然在旁邊狠狠擰了一把她二哥的胳膊,恨恨地道:「來世?二哥你怎麼就不敢說今生?」
相似的五官落在不同的輪廓上,也是截然不同的長相,凌霄眉眼溫柔,凌峰卻生得就是一副老實人模樣,臉上一點多餘的光彩都沒有。
他顫顫巍巍地握住了凌霄的手,說道:「這條命,今生要為父兄報仇,女俠的恩情只能等到來世再報。」
見凌霄氣得要炸了,姜錦趕忙上前道:「天色已晚,先歇下再說吧,還未宵禁,外頭應該……」
裴清妍卻忽然站出來開了口,她鼓足勇氣道:「再出去也晚了,為免折騰,不若就在此處別院休息。」
姜錦有些驚訝裴清妍會這麼說。
感受到她的目光,裴清妍像是被踩了痛腳一番,急道:「盧家再不喜歡我,這裡我還是能做得了主的。你們歇下,歇下就是,我去叫人送吃食和熱水來。」
說罷,裴清妍連拒絕的空檔都沒留,一溜煙就走了。
姜錦顧及不到這位,她拿起凌霄的手,道:「我一直在,別怕。你也不要害怕做決定。」
說罷,她給了凌霄一個堅定的眼神,便又把時空留給了他們。
方才他們兄妹相認的時候,姜錦站在檐外,感受著細細的風拂過面龐,心裡其實想了很多。
重活一世,不止有她會想重新做選擇。
上輩子囿於悲痛,和對父親的諾言,凌霄選擇埋下那時的仇恨,重新生活,不去報仇。
但這一世呢,她也不再是當時只有十來歲的小姑娘了,多活了那麼多的年歲,再面對這樣的情形,她又會如何作想?真的甘心這輩子也強行埋下仇恨,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繼續生活嗎?
況且,她的兄長是那樣堅定地想要報仇。
姜錦嘆了口氣,心結就是這樣,要麼選擇埋下,要麼選擇打開。否則它就會像一顆石頭,硌得人輾轉難寧。
何況這不是普通的心結,而是兩輩子的滅門之恨。說句不好聽的,上輩子凌霄孤立無援,尚且可以選擇把一切埋藏心間,這輩子,凌峰也活了下來,他的存在也會不斷提醒她這件事情。
她忘不了。
不過,姜錦知道,即使再親密,也總有她取代不了的位置和時刻,這個決定,只有凌霄自己能做。
裴清妍的動作很快,沒一會兒,便帶著兩個丫鬟回來了。一個丫鬟端著熱菜,一個丫鬟端著新衣。
姜錦原打算是在宵禁前,他們一起去找個驛館先宿下再說,這裡到底是人家的地盤,逗留久了也不好,沒曾想裴清妍居然主動要他們留下,那其實更好,免得今晚還要折騰。
見她去而復返,姜錦頓了頓,道:「多謝二小姐好意,只是他們兄妹再敘不容易,不若把東西留在門外,不必攪擾他們。」
裴清妍對姜錦心懷愧疚,此時自然言聽計從,她擺了擺手,身後的倆丫鬟便依言把東西放在了小桌台上。
姜錦沒再多話,裴清妍卻悄悄走近了兩步,她低著頭,說道:「阿……阿錦姐姐,我們方便去旁邊說幾句話嗎?就幾句。」
姜錦實在沒有這個心情,她輕挪腳跟,與她保持著距離,隨即道:「二小姐有什麼話想說,在這裡便好。」
裴清妍抬起頭,環顧四周,把那倆丫鬟屏退了,方才開口。
她說話難得這樣的沒有底氣,「我知道,事已至此,我再說什麼也沒用了,做了就是做了。阿錦姐姐……是我對不起你,如果不是那人發覺,及時攔下,那我就算後悔也來不及了。」
姜錦其實也不是不後怕。
如果那日不是裴臨悄悄跟在車隊後,又及時發覺她被人送走,等到木已成舟……這算個什麼事兒?
她的人生就要這麼荒唐地走向另一個方向了?
這麼一想,其實這輩子,裴臨也幫了她許多。
姜錦也不是不氣惱。她不是聖人,當然想過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只不過看到裴清妍如今的現狀後,她的氣差不多就消了。
相比前世時的處境,裴清妍算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她敗壞了自己的姻緣,幾乎可以說是作繭自縛、自作自受。
既如此,她又有什麼好再報復的?總歸壞事沒有真的釀成。
「二小姐,」姜錦生疏地叫她,又道:「那你現在與我說這些,又是什麼意味呢?」
裴清妍自暴自棄地跺了跺腳,道:「總之,我是一定要和你說清楚的,我那日下的真的只是蒙汗藥,絕對沒有別的東西!」
她雖自私,雖壞,但認都認了,也沒有必要在細枝末節上再嘴硬。
姜錦其實信了七八分,一些飄忽的細節湧入腦海,她想要求證,便順勢問道:「這樣的念頭,是憑空出現在二小姐腦子裡呢,還是……蓄謀已久?」
裴清妍咬著銀牙,道:「我說我是被人攛掇的,你信嗎?」
姜錦心念微動,「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