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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至暑熱,風邪入體容易傷寒。鴻臚寺出門往東第三個街口,那裡的郎中不錯。」顧舟回溫聲道。
姜錦點頭,笑道:「好,多謝顧公子叮囑。我明早便去抓兩幅藥,看看長安的郎中醫術如何。」
顧舟回垂眼笑笑,他站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晚來風涼,在下送姜姑娘回寺館吧。」
幾步路的功夫,轉眼就到了。那點甜酒飲連三分醉意都不足以渲染,顧舟回清醒地目送姜錦進了寺館。
他想提那副被她買下的畫,想和她剖白一件事,然而見她愈盛的光華,卻沒張不開口。
今夜便算了吧,顧舟回想,她還要在長安一段時日,晚些開口,應該也是來得及的。
轉身回去後的姜錦,這會兒也正琢磨著他。是有他幫忙,才如此順利地得知了裴煥君書房畫像上女子的身份,才好提前做了準備。
然而他卻因為節點的變動,早早失去了助力。他本就無權無勢,加之引薦他入學之人都沾上了叛逆的罪名,想來未來的路難走。
這事兒不好辦,畢竟直接給他塞錢打點什麼的,怎麼看都不像回饋而像羞辱。
姜錦抱著腦袋想了好一會兒,也沒琢磨出個名堂。
她嘆了口氣,望了望窗外濃郁的夜色,正想著薛然怎麼還沒被帶回來,她所宿客房沒被帶攏的房門,忽而就被人闖開了。
是薛然。
他竟腫著桃核似的眼睛,直直往她懷裡奔。
姜錦訝然,抬手摁住了薛然的肩膀,問:「怎麼了?怎麼眼圈都紅了?你不是去……」
在他身後,劉繹也緩步走了進來,他沉聲說道:「不太妙。長安的局勢不知又怎了。我帶他去找裴臨,沒成想撲了個空。」
姜錦有一瞬茫然。
撲空?
撲空了至於哭成這樣嗎?
緊接著,她便見薛然眼淚巴巴地開了口,聲音帶著哭腔。
「姊姊,我和劉叔叔去時,正巧撞見……」
「撞見什麼?」姜錦皺著眉問。
薛然的聲音染了哭腔,他說:「好多人,好多穿甲的金吾衛。師父他……他被下獄了。」
◉ 第84章
姜錦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輕抬眼睫, 疑惑的眼光投向了劉繹。
劉繹似乎嘆了口氣,他迎著姜錦的視線緩緩點頭,說道:「他的住處現下被金吾衛把守著, 閒雜人等一概不得靠近, 具體情形無從知曉, 我在旁轉了轉, 只打探到是昨夜裡發生的事情。」
「怎會如此?」姜錦擰了擰眉,她下意識反問:「在我們抵達長安之前,他不是就被封了官?怎麼這麼快就出了事?」
劉繹聳了聳肩, 道:「我也覺得很奇怪。按理說,按皇帝的算盤,該重用他才是。」
世家風頭太盛,是歷朝都不得不憂心的事情。而皇族說起來也不過是出身關隴的世家,彼此間的關係盤根錯節, 都是拐著彎兒的自己人。
莫說剷除,連壓制都是極困難的事情。
昔年郜國公主之亂, 說來也就是這點緣由。女兒蕭氏做了太子妃, 郜國仍舊野心勃勃未見收斂,皇帝終於忍無可忍, 逼迫太子李頌作出決斷。最終李頌不得不與蕭氏及郜國代表的世家勢力割席,才堪堪保住他的太子之位。
當然, 割席之後, 失去了世家的鼎力支持, 太子的日子也未見得多好過。
來回拉鋸多載,皇帝年紀漸上去了, 他也開始採取一些懷柔的手段。譬如說, 扶植一些式微的小氏族、重用有才德卻在族中不受重視的高門子弟, 意圖一點點分散遏制世家大族手中的權力。
結果如何未可知,但是姜錦和劉繹這倆打外邊兒來的人心裡都門清,以裴臨恰到好處的出身和他自己的本事,是一定能得以施展的。
所以……這又是唱的哪出?
姜錦的神情愈發不解,「總該有個罪名吧。」
劉繹眼神亦有隱憂,他一字一頓地答:「勾連叛匪,顛覆朝廷。」
聞言,姜錦終於正色,她略挺直了脊背,眉心像被針扎了似的一蹙。
說起來……她確實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在這一世的裴臨身上。
但是姜錦還是無法把「勾連叛匪,顛覆朝廷」這幾個字,和他聯繫到一起去。
儘管她有所察覺,他大抵真的與裴煥君一起謀劃了些什麼。
前世坐在那樣的位置上,裴臨也始終沒有真正出手嘗試過改天換地,說到底,他有野心家的手腕與能力,但相比謀朝篡位貪心不足的形象,他反倒更趨近於駐守一方的諸侯形象。
所以這一次,姜錦也不覺得他會如此草率地升起這樣的念頭。
「背後一定有陰謀,」她對劉繹道:「我們在長安就像聾子瞎子,小心為上,發生的太多事情我們並不清楚,遠離為妙。」
聽她說著,薛然揪緊了自己的衣角,他抿著有些顫抖的嘴巴,沒說話。
而劉繹亦目露擔憂。不過他倒不是關心誰,最多是擔心局勢變易,范陽受到掣肘。
劉繹稍加思索,道:「洗塵宴在明晚,明日白天,還來得及去探尋一二。」
姜錦想了想,打趣道:「希望明日不是鴻門宴罷。」
劉繹擺擺手,嗐了一聲,道:「那也不至於,朝廷還需河朔安定,抵禦突厥。不過,我們確實要提起些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