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頁
——雖用心機,不合則叵;世人各半,另覓可耶?
似乎也正好印證了前世今生,他們的潦草收場。
他費盡心機,卻只將她越推越遠。
可惜……
裴臨攥緊了手中的劍柄。
他不會放手的。
至少,他不能再讓她被裹挾進滔天的巨浪里。
聽見胯/下的逐影不滿地打著響鼻,裴臨稍稍回過神來,他提轉馬頭,往山門外寺廟的方向而去。
——
這座寂靜的古剎,名喚靈谷寺。
姜錦是第二回 來這裡了。
前世是為了求籤,這輩子只是為了避雨。
長明燈在綿綿夜雨中依舊亮得堂皇,姜錦下了馬,髮髻濕答答的,墜得頭皮疼,她索性把髮絲散開,重新挽了一個低髻。
叩響門上的銅環後,有守夜的小沙彌為她開了門。
她說道:「這位小師傅,我打馬從這邊過,夜半突然下雨躲閃不及,可否行個方便,讓我進去避雨?」
小沙彌掃了姜錦一眼,見她肩上都濕透了,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隨我來。」
靈谷寺常有香客留宿,也有善眾會來廟裡幫忙做事,空置的廂房不少,姜錦謝過沙彌,在房中歇下。
濕衣沉重,姜錦解下外衫。好在已經入夏,天氣不涼,解了衣衫也不至於風寒。
屋內有乾淨的巾帕,姜錦絞了會兒濕漉漉的發尾,正要臥下,沒多久,忽聽見門外又傳來腳步聲。
裴臨的聲音傳來,他正低聲對引路的沙彌道了聲多謝。
還真是冤家路窄。
姜錦動作一頓,心頭又是火起。
她真的不想再見他,以至於到了聽到他的動靜都煩躁的地步。
理智上,姜錦卻也知道他出現實在是合情合理。
她要避雨,他自然也要,這附近就這麼一處地方好落腳,巧合罷了。
姜錦沒太在意,心底卻還是難免有些擔心會被他發現糾纏,聽他似乎在隔壁宿下,而那窸窣的響動一會兒便停了,姜錦這才放下心來。
她想得倒是很明白。
裴臨對她到底有幾分真情她不懂,但人總是會對沒有得到的東西念念不忘,他希望她對他是有移情,她反倒覺得,他對她倒極有可能是上輩子的牽絆放不下而已。
放一放吧,放一放,再濃釅的情緒也會淡去的。
他們井水不犯河水,不要再有牽扯是最好的。
屋外雨仍在下,想起方才在雨中所說的那些話……姜錦幾不可察地輕嘆一氣。
那些傷人的言語,沒有為了漚裴臨而蓄意誇大。
事實上,她對他的懷疑,遠不止那些。
之前,薛靖瑤除卻那枚玉扣的來歷,還告訴了她雲州有人在私挖鐵礦,幾乎可以板上釘釘地說就是裴煥君的手下在做。
凌家被劫鏢一事,似乎也是因為他們替裴家的那個姨娘送了些什麼東西,被人盯上了要滅口。
繞來繞去,都繞不開裴煥君此人。
這位……她養父的舊友?她名義上的義父?
姜錦還記得,這一世她初到雲州刺史府不久,裴臨不知道以何名目,也出現在了那裡。
她相信他,儘管他倨傲、自負、眼高於頂,可正是因為這樣,她才覺得他不會騙她。
可現在,這樣的信任蕩然無存。
姜錦忽然看不懂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了。
或許她也從來不懂他。
紛亂細節在她腦子裡都快糾結成了個線團,亂糟糟的,沒有頭緒。
想著想著,她的上下眼皮就黏在了一處,漸漸睡下了。
而一牆之隔,裴臨靠坐在牆上,他脊背微佝,聽著牆那邊逐漸均勻的呼吸,就這麼坐到了天明。
——
晨起,姜錦留下些香火錢,馬不停蹄地就往城內趕。
她現在並非孤身一人,她有自己的牽絆。
凌霄和小薛然如今都和她住在一起,凌霄的二哥凌峰傷著腿,也在她家暫住。
姜錦想,她夜不歸宿,連句話都沒留,凌霄一定是急死了。
察覺到主人歸心似箭,俏俏把馬蹄子都快蹬出了火星子。
果不其然,聽到姜錦回來的聲音,門檻那邊著急忙慌地就竄出來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見姜錦全須全尾地回來,沒有什麼意外發生,凌霄撫著心口松下勁來,她下意識要去幫她牽馬,可惜被小薛然搶了先。
薛然興沖沖地道:「阿姐!我幫你拴大馬!」
小孩兒單純沒心眼,姜錦見狀,微微一笑。
凌霄倒是看起來憂心忡忡的,她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姜錦,說:「姐姐,你昨夜……」
姜錦的發間依舊留有潮氣,好在她臉色看起來還不錯。
當然不錯,昨晚可是痛痛快快地把話全說盡了。
所以,她現在還有心情打趣凌霄,「凌霄,你聽,你和薛然都這麼叫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一個輩分上的呢。」
姜錦頓了頓,也沒再繼續玩笑,而是認真地解釋道:「放心,昨晚我沒事。倒叫你擔心一場。」
是嗎?可是她眼底分明還透著疲倦。
凌霄抿抿唇,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道:「快宵禁了,還沒見姐姐回來,薛然也鬧著要找你,我就去了酒樓。那些同僚說,你和……你氣沖沖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