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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她以為那日父親是在暗示,可以讓姜錦替她嫁過去。裴清妍心下雖有愧疚,卻可以以此告訴自己,這是父親的意思,她最多、最多只算是順水推舟,怪不了她太多。
可是今日在堂上,當著那麼多族老的面,父親卻說打算給姜錦招婿,那這麼說來,是她誤解了父親的意思?
她真的還要這樣做嗎?裴清妍把臉埋進鬆軟的枕頭裡,一陣茫然。
旁邊的碎玉像是猜到了什麼,她細聲細氣地勸慰道:「奴婢知道,小姐定然是為出嫁之事焦心。」
裴清妍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她抬起臉,懨懨地道:「碎玉,你曉得的,我根本不想嫁給那個青面獠牙的莽夫。現在……現在我有機會不嫁,可我卻……」
碎玉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試探性地去理她篷亂的鬢髮,又說道:「小姐想做什麼,去做就好了呀。小姐是老爺夫人的掌上明珠,不管你做什麼,就算是不嫁,難道他們還真的會苛責你嗎?」
裴清妍眼睛一亮,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碎玉的手腕,「真的可以嗎?我……」
碎玉點頭,道:「老爺夫人對小姐的關心,奴婢都是看在眼裡的。他們若有辦法,也一定不願意荒廢小姐的一生的。」
是啊,一生那麼長……裴清妍忽然打了個哆嗦。她緊扼住碎玉的一截腕子,直到紅痕浮現,才驀然鬆開。
裴清妍急切地道:「碎玉,你幫幫我,你幫我想想辦法。」
——
來時裴清妍熱絡得很,出來的時候不知怎地就沒了人影。姜錦被撂在這裡,也沒當回事兒,只當她是小孩兒心性。
她順著來時的路往回走,再過一處轉角就要回去的時候,果然遇上了裴臨。
寒翠如煙的松樹下,他一身青色襴衫,負手而立,看起來已在此處等候多時,幾乎要與樹影融為一體。
而姜錦也並不意外。
她連眼帘都懶得掀,只站定在距他數尺遠的檐外,靜靜看著他。
姜錦啟唇:「那封書信,果然是昨夜崔公子留在我窗下的。」
裴臨微微頷首,算是應答。
在屋頂上喝了半宿冷風,他的意識無比清明。
——他得做點什麼,才能在她的刻意逃避下找到接觸的機會。
他知道她掛心自己的身世,故而留書一封,自述在青縣找到了有關那枚玉扣的線索,邀她一道去尋。
這話倒也沒有作偽。
寒風徐來,吹動了他青色的襴衫。裴臨緩步向前,走出搖晃的樹影,道:「昨夜貿然探訪已是失儀,自然不敢再驚了姜娘子好夢。只好修書一封,已表誠意。」
說話的時候,他語氣尋常,可眼神卻總是若有似無地飄到她的裙裾上。
姜錦還以為是裙角染了髒污,提著裙擺看了兩眼,卻並未發現哪裡有異樣。
她便笑道:「山野村姑矯飾起來,確實惹人笑話。」
這身百迭裙,似乎對她來說並無什麼特別的用意。裴臨一頓,眼瞳中說不上是失落還是別的什麼情緒更多。他說道:「姜娘子不像是會妄自菲薄的人。」
「是嗎?崔公子很了解我?」姜錦挑眉看他,拋下這個意味深長的問句,隨即話鋒一轉,道:「我已經按你所說,找了藉口再回青縣一趟,不知崔公子所說的線索,是在何處?」
前世,裴煥君同樣記得遣人去為姜游遷墳立碑,只不過確實臨近送嫁的車隊啟行,權衡之下,姜錦沒有再堅持回青縣。
但,今日晨起,她在窗檻下發現了一折信箋。
姜錦一眼認出是裴臨的字跡。
——筆鋒淺淡,甚至稱得上溫和,都說字如其人,但是裴臨的字卻與他本人的性格並不相似。
既有有關身世的線索,這約,姜錦定然是會赴的。
裴臨的目光逐漸上移,直到定格在姜錦的眼眉,便再別不開了。
衣裙不過是死物,鮮妍的顏色沒什麼稀奇,更比不上她靈動的眉梢。
他鋒利的薄唇微抿,道:「只是機緣巧合下,搜集到的一些線索。與人有關,待到去了青縣,自會知曉。」
只是這樣啊……姜錦略有些失望,不過還是笑了笑,道:「崔公子說起來輕巧,但想必還是為了此事花了不少氣力,不論此番能不能理清頭緒,我都要多謝你才是。」
如若沒有後來那麼多糾葛,平心而論,姜錦會覺得他這個人還不錯。不管他是為了讓自己問心無愧還是免她日後要挾,總歸他仁至義盡,能幫她的都盡力幫了。
聞言,裴臨默然。
每句話都在謝他,每句話也都在和他劃清界限。
唇齒間的苦澀滋味化也化不開,裴臨沉聲道:「等到了青縣,再謝也不遲。
崔公子叫得實在是不順嘴,於是姜錦趁勢發問:「方才裴二小姐說,崔公子你……其實是裴家的子弟?」
帶著答案去看問題,那這個問題往往就是錯漏百出的,姜錦並不擅長做戲,裴臨當然看得出她的彆扭,卻也只能配合她往下演。
「一些家事。崔是我母親的姓氏,沒有故意隱瞞。」
姜錦擺了擺手,她道:「你我萍水相逢,瞞了又如何?」
裴臨原還打了腹稿,預備著她刨根問底的時候來解釋自己為何會在這刺史府,不曾想,姜錦壓根就沒接著問下去,她顯然並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