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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竟旁若無人般叩起頭來,許久後,才再直起身。
裴臨開口,聲音微微沙啞,像是有冷雪划過了他的喉嚨,「我所言之事,裴刺史考慮得如何?」
裴煥君沒有轉身,他閉著眼,說道:「我大可以殺了你滅口,以絕後患。這麼多年了,徐徐圖之就徐徐圖之吧。」
裴臨看著眼前這個上輩子就死在他手裡的人,神色譏誚,「但你沒有選擇了。」
「是啊,」裴煥君抬頭,痴迷地與掛像上的女子對視,「你敢來,定有後手。若因殺你導致大計泄漏,到了九泉之下,我又有何顏面去見她?」
裴臨斬釘截鐵道:「所以,你只能選擇,與我聯手。」
——
裴府的這場宴席好生熱鬧,連門口唱蓮花落的乞丐都混了半隻雞吃。
裴刺史有令,今夜取消宵禁,賓客們放肆地折騰到了半夜。
歡騰喧囂的氣氛里,顧舟回的寧靜顯得十分格格不入,周圍人有的能認出他是那個書院讀書好但家貧的書生,調笑著來勸他酒,被他一概拒絕了。
天際的雪越下越大,大到在外面飲酒不再是風雅而是傻,廊外的桌子便都搬到了廊內。
實在是太晚了……
顧舟回仰頭,望向烏漆漆的夜空。
他一直分神留心路過的人,卻始終沒看到姜錦出來。
一直等到宴席終了,也沒有再看到她的影子,顧舟回擔心她要做的事出了什麼意外,但前院鬧哄哄的,一時也找不到人好問。
他嘆了口氣,撐起隨身攜帶的竹骨傘,安靜地佇立在內院出來的必經之路上。
顧舟回單手執傘,盤算著再等多久等不到人,就去托人打聽打聽,就在此時,不遠處忽然有男聲傳來。
「你在等誰?」
顧舟回抬頭,便見影壁後,一個身形頎長的玄衣男子穩步走來。
裴臨沒有撐傘,雪落了他滿頭。
他的視線定格在顧舟回緊握著傘柄的手上,冷冰冰地道:
「你等不到她了。」
作者有話說:
裴臨:想把他傘撕爛:)
——
拖延症又拖晚了,這章還是抓前十五個寶塞紅包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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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前世,在顧舟回攔下他的車駕,說出那番要帶他妻子走的狂妄之語後,裴臨自然也曾派人查過他。
自小貧寒,少聰穎善讀書,除此以外,無甚稀奇。
底下人很是廢了一番功夫,才勉強查探到一點可循的痕跡。
——顧舟回雲州苦讀時,老母重病,不得已在書鋪掛售丹青。其中一幅,便是被姜錦買走了,解了他燃眉之急。
或許事後他曾找過這位賣主,悄悄見過她的面,又或許沒有。
兩人再無交集,直到多年後,姜錦抵達長安。
一日裴府設宴,長安縣尉顧舟回應邀來到,穿過迴廊,他在堂前看到了自己多年前的那張畫。
有旁的貴女也看到了,譏諷這裴府的女主人果然是個泥腿子,連副名家好畫都掛不起,看來傳言不虛,她從前果然是山里刨食的的獵戶女。
「裴將軍出身高貴,與她還真是雲泥之別。」有人不無快意地說著風涼話。
彼時的姜錦不卑不亢地道:「若賞的是落款而非畫作本身,這位娘子不若多買幾副好畫,再把名家們的落款摳下來裱糊一番。我想一定漂亮極了。」
聽她一言,堂前眾人神情各異,許是畏懼裴臨權勢,終於還是無人敢將事態鬧大。
人群中,顧舟回一臉怔忪,目光在那幅畫上逗留,久久挪不開眼。
宴罷,他糾結許久,終於還是找到了姜錦,欲言又止地問這幅畫的來處。
女主人姜錦笑著同他說:「這畫是多年前我在雲州時購入的,我出身草莽,也讀不懂它何處好,只是瞧著順眼,便布置在這裡了。」
那幅畫畫不過是顧舟回年輕時為賣錢所作,卻輾轉多年依舊被她欣賞珍藏。
是的,她並不懂丹青,可正因為她不懂,才顯得這份欣賞更加難能可貴。
前世緣法,大抵如此。
漸次安靜下來的刺史府,雪仍在簌簌地下。
無人可見的袖底,裴臨的指掌緊握成拳,青筋微暴。
像顧舟回這般的文弱書生,他從來不曾放在眼裡,更不曾將他……當成過足以匹敵的對手。
直到他思及姜錦那一身書童打扮,猜想到她是怎麼混進來的。
他們商討了什麼?他們……約好了在此地碰面?
裴臨冰冷淡漠的眼神依舊停留在顧舟回單薄的肩上。
顧舟回一愣。
他撐著傘,四下望了一圈,見附近只他一人,試探性地開口問道:「閣下是在同我說話?」
裴臨沒有回答。
喧騰過後,來赴宴的賓客大都走了,即使沒走的,也都出了門等著車馬。
庭內只他們兩人。
貿然開口,詢問了又不答,顧舟回覺得眼前這人好生不懂禮節。
他蹙了蹙眉,撐著傘側身讓開兩步,沒有再說什麼,只微微頷首,示意裴臨可以從一旁過,他沒有擋他的路。
冷風颳過,裴臨抬步要走,忽然就聽得一陣踏雪的聲音。
窸窸窣窣,由遠及近。
表情迥異的兩個男人齊刷刷抬頭,影壁後,一個女子舉著傘,邁著輕盈的大步奔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