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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實在不好找。這場宴席上,來了很多五大三粗的漢子,大抵是薛靖瑤要犒賞這些人,他們正是席間的主角。
在一眾粗人里,裴臨的身形顯得格外清雋,明亮的燭光籠在他身後,就像是為他鍍了一層金燦燦的光暈。
春風得意的時候,果真就是不同的。
姜錦印象中這樣的他,已經很久遠了。畢竟到前世的最後幾面時,她將要油盡燈枯,他其實也很疲倦。
有太多的事務纏身,樁樁件件要過他的眼,行差踏錯一步,不止他會死無葬身之地,那些雖他一道起於微末的人,也不會有好下場。
想著想著,姜錦的目光便夾雜著審視和對比的意味,她察覺到了自己的異常,藉由氣氛憋悶,出去散心了。
她進去就喝了一杯水酒潤唇,屋外涼風吹過,酒意發散,確實也是好受的。
快要開席了,姜錦深吸一口氣,沒多耽擱,剛打算轉身回去,便在池邊撞上了一雙通透澄明的眼睛。
裴臨捏著只酒杯,緩緩朝這小池塘走來。
他也沒看她,所以姜錦沒當一回事兒,正打算繼續往回走,忽聽得耳畔傳來他壓抑著的清冽聲音。
「姜娘子,別來無恙?」
作者有話說:
:P
——
◉ 第37章
許久未曾謀面, 再聽到他的聲音時,儘管有一瞬失神,但面對這樣的場景, 姜錦已經不會流露出多餘的表情了。
她下頜微收, 算作點頭, 「裴公子, 好久不見。」
沒有任何特別的意味,充其量只算是禮貌的寒暄。
裴臨斂下深沉的目光,垂眸看向指間夾著的那隻小酒杯。
清澈的酒液在杯中晃起微妙的漣漪, 旋即被一飲而盡。
當真是……好久了。
人總是貪心的,學不會知足。上輩子不得善終的感情就像一團火,分別月余,便燒灼得他內心空洞異常。
拿這麼一點點醉意去填,實在是杯水車薪。
「方才在席中, 看裴公子一幅志得意滿、意氣風發的模樣,怎地一出來, 就要……」姜錦話音一頓, 想到了合適的詞語才開口,「就要借酒消愁了呢?」
裴臨看著空蕩蕩的杯底, 笑了一聲。
他淡淡道:「姜娘子多心。在下不過是方才看姜娘子連飲了兩杯,猜想這酒的滋味應當不錯, 故而也想一嘗。」
裴臨此話一出, 姜錦便知方才他一定是察覺到她審視的眼神了。
怪不得她一散心, 他就也跟了出來,果然不是巧合, 而是他察覺有異。
姜錦下意識想要解釋描補, 可是話剛要出口, 她忽然抿住嘴,把話憋了回去。
解釋個鬼啊,或許她也應該換個思路。
涼沁沁的風穿過兩人之間,她鬢邊被風拂亂的髮絲,就像被春風拂過的柳梢,散發著蓬勃的生氣,一時竟把裴臨的滿腹心思都牽扯去了。
再一回神時,裴臨發現,姜錦那毫不遮掩的打量眼神,竟然又停留在了他的身上。
她看得肆無忌憚,也回答得坦坦蕩蕩,「方才裴公子輕裘緩帶、玉樹臨風,在一干粗人中著實出眾,一時沒忍住多看了兩眼,想必裴公子不會介意吧。」
這話其實沒摻假。
即便重來一次,面對這張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臉,她也依舊想感慨一句,上天對裴臨不薄。
好家世、好身法,還給他配了副好皮囊。
當然,若非這張好皮相,前世懷春的少女也沒那麼容易動心。
裴臨的表情幾不可察地一滯,喉結卻滾了一圈。
他略別過了頭去,不再看她,只放眼望向被綠荷覆蓋著的小湖心,道:「很少有姜娘子這般坦率直接誇人皮相的人了。」
姜錦見他果然被噎了一噎,莫名有了一種重新攻城略地般的快感,也不在意他的意思是否是說她膚淺。
她輕笑一聲,道:「抱歉,我山野長大,快言快語,唐突了裴公子。」
裴臨果真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很快,姜錦便聽他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姜娘子怎地會還留在這節度府上?瞧著和那心眼淺薄的裴二小姐,甚至還相談甚歡。」
「莫不是……被什麼事情絆住腳了?」
他果然敏銳,回程不過半日,就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同尋常之處。
姜錦還記得之前他陪自己忙前忙後,這點小事也沒什麼好諱言的,便道:「裴公子有裴公子的際遇,我自然也有我的。無論是找尋身世,還是搏個安身立命之處,沒頭蒼蠅一樣亂晃總是不行的。眼下入了大夫人的眼,正好借一點她的力做事。」
他們的交情,如今只好問到這裡。裴臨沒有繼續追問惹她疑心的打算,只是道:「軍中辛苦,姜娘子務必珍重己身。」
說罷,裴臨朝姜錦拱了拱手,幽深的眼瞳與她對視,隨即告了辭,「快要開席,某先回去了。」
他平靜無波地說出最後一句話,無人可見,他在袖底單手緊握成拳。
其實裴臨知道,他本不該這樣主動地跟出來找她,畢竟她之前便對他有所懷疑,不過被那道魚膾淺淺打消了些罷了。
但他無法克制向她靠近的衝動。
哪怕只是多說一句話也好。
姜錦不知他內心百轉千回的心思,她目送裴臨的背影重新進入殿中,才抬步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