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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問得空泛,然而薛靖瑤也沒想等她回答,她悠悠地嘆了口氣,隨即竟說起了范陽與盧家的情形。
其實在她面前的這兩位,對這點底細都是清楚的。
畢竟重活一世,而這些事原也不算密辛。
盧寶川的父親盧中澤,上一任節度使,他意外身殞之時,他們夫妻的獨苗盧寶川才十歲多點,怎麼看都還不能擔事。
人心從來不是鐵板一張,無論是在家族中還是軍中。范陽地處險要,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節度使之位,范陽和長安都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
盧家自己就爭得不可開交,軍中驟然沒了領頭的人更是亂成一鍋粥,幾乎要譁變,長安還插了一腳進來攪和渾水。
誰來都不服氣,亂局之中,最後朝廷一紙敕書,把這個位置丟給了十歲的盧寶川。
一看就是要寡母做炮灰,用盧中澤遺留的威嚴暫時穩住軍中局面。但明眼人都知道,無論最後哪方勢力成功登場,這對孤兒寡母都不會有好下場。
薛靖瑤就是在這樣的局勢里,從渾水中一點一點攀了起來,而盧寶川也爭氣,十一二歲就扛起槍上了戰場,用敵人的血證明了一切,在母親的謀劃下,坐穩了這個位置。
平淡的敘述間,薛靖瑤沒夾雜任何多餘的情緒,她單手支著自己的額角,繼續道:「如今,也不過外表光鮮罷了。寶川父親留下的舊部漸漸也上了年紀,傷病纏身,他獨木難支,而我亦無人可用。」
其實不是無人可用,只是各方勢力混雜,用起來背後的牽連實在太多,她的顧忌也太多。
而姜錦和裴臨的底細,薛靖瑤這段時日查得清清楚楚。其中裴臨的出身更是讓她放心,像他這種情況,只怕是更想建功立業,他會知道該如何去做的。
姜錦敏銳地察覺到她的言外之意,道:「大夫人想交託之事,不是小事?」
薛靖瑤點頭,「不錯,你很聰明。」
還不知是什麼事,姜錦便沒有拒絕,而是道:「若是小事,我自然會滿口應承,但若是大事,我只怕自己力有不逮。」
如此反應,雖不在薛靖瑤的意料之中,但反叫她高看姜錦一眼,「你只放心,如何用人,是我的事情,只要你願意,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成。」
姜錦隱隱猜到了薛靖瑤為什麼會選擇自己和裴臨。
她稍側過臉,瞥了裴臨一眼,卻見他還是那個波瀾不驚的死魚臉,像是一點也不意外。
她按下心裡的揣測,繼續聽薛靖瑤說話。
范陽強就是強在足兵足響,長安可收不上這裡的稅。然而今年來青黃不接,為防備危險,其中一處補給押送,她想派他們兩個一起去。
薛靖瑤補充,「自有老練的伍手跟隨,你們不過持點大的方向罷了,我也會從軍中再撥些人一起。」
姜錦沒有理由拒絕。她本就想施展自己,而這次的羈押糧草,顯然也算是薛靖瑤對她能力的一個小小試探。
那裴臨呢?他的目的本就是名正言順地一點點積蓄人馬,邏輯上來說,他與薛靖瑤已經兩清了,那他會如何?
緊接著,在她應下之後,姜錦便見裴臨朝上一揖,道:「大夫人於在下有知遇之恩,您既開口,某自當全力以赴。」
這還是他進來後的第一句話。
姜錦淡淡掃了裴臨一眼,什麼也沒說。
直到從殿內離開,兩人跟在引路的婢子身後並肩而行,眼看就要分道揚鑣時,姜錦忽然伸手攔住了他。
「方才在大夫人面前,裴公子一言不發,是在等我開口去問呢?還是說……」
她話音一頓。
紺青的衣擺停在腳步帶起的微風中,裴臨頓足,靜靜望向姜錦,等候她的下文。
姜錦狐疑地打量著他,問:「還是說,裴公子早就和大夫人通過氣了?」
作者有話說:
裴某:你猜?(被打死)
——
◉ 第39章
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有話直說、不打機鋒。
聞言, 裴臨劍眉微挑,反問她:「姜娘子,這是在過問在下的私事?」
「這也算是私事嗎?」姜錦的眸中隱隱有些疑惑, 」我只是覺得, 若是你和大夫人預先敲定了此事, 最後卻只有我蒙在鼓裡, 被動接受,會讓我覺得很不舒服。」
堂中三個人有事相商,結果另外兩人早就通過氣了, 任第三人如何想也不會高興的。
裴臨當然不至於能左右盧大夫人的決定,但他確確實實在這件事落到他頭上時,有意無意地向薛靖瑤也提起了姜錦。
重來一回,連主動出擊都不知道,那便是真活到狗肚子裡去了。縱然他自信一切盡在掌握, 也知道他們需要相處的契機。
此時此刻,裴臨倒也不心虛, 看向姜錦的眼睛依舊若寒星閃爍。他淡淡道:「是嗎?是你想得太多了。或許只是盧大夫人誤以為我們很有淵源, 故而如此安排。」
姜錦以眼神回敬,見他的眼底倒映著湖心的綠荷, 瞧不出裡頭有幾分自己的影子,心下一松。
她聳了聳肩, 未置可否, 只是眉心微微蹙起, 「就當我多心吧。」
不過寥寥數言,姜錦忽然覺得乏味了起來。
因為她發現, 裴臨身上那股原本讓她熟悉的感覺消失了。
並非她自作多情, 在前世, 她知道她於裴臨而言是不同的,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存在。除她以外,面對哪怕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手下,裴臨亦有所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