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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峰能察覺出妹妹身上微妙的地方,然而他什麼也沒提。
只要眼前的,還是他的妹妹就夠了。
兩人沒有貿然前往凌家的鏢局,他們先在隔壁街上找了家客棧住下,再悄悄混跡在附近開始探聽。
客棧不遠處就是一家很出名的醫館,這裡的大夫看跌打骨傷很出名,凌家人做的是走鏢押運的買賣,磕磕碰碰是難免的,從前也是這裡的常客。
凌峰挑著擔,搖著手上的小撥浪鼓,凌霄就在旁用官話一陣一陣地叫賣。
途徑醫館時,凌霄像是無意間往裡頭看了一眼,她腳步一頓,旋即拉著凌峰的衣袖,繼續往前走。
她的聲音低得不能再低,「有外人坐在陳大夫身邊,就像是在盯著他坐診一樣。我懷疑是在等我們自投羅網。」
人和動物的本能沒什麼區別,受了傷遇到了困難,總會想著回到自己的窩裡去舔舐傷口。
凌峰順著看病人走去的方向,也瞄了一眼,「確實不對,不是平時那個藥童了,一旁還有武夫站著。」
兩人俱是心神一緊,加快步伐走出了醫館的範圍。
醫館盯梢的人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他們要找的人,就這麼大搖大擺地從他們面前過去了。
凌霄的叫賣聲始終沒怎麼停,如此招搖過市,反倒沒有吸引來任何的注意與懷疑。
是夜。
小縣城雖有宵禁,但夜晚打更巡邏的人少,聽打更人唱過四更,已經換上黑衣的兄妹倆,悄悄溜出了客棧。
果不其然,凌家鏢局附近有人在暗中把守。若是凌峰凌霄不知情,直接就這麼回來了,估計已經被抓了個現行。
見此情狀,凌霄愈發篤定了心裡的猜測。
有大問題。
絕不可能是劫鏢這麼簡單。
不過蹲守多日也沒等到人,暗中把守的人也疲了。鏢局不算大,但也不至於一眼就能望到底,這裡又是凌家兄妹自小生活的地方,爬牆上樹鑽狗洞,他們有一萬種辦法偷偷進去。
只不過小時這些辦法是為了從長輩眼皮底下混出去玩兒,現在……
凌霄眼神一黯。
走鏢前,總要去祭拜各路神仙,兩人悄無聲息地潛入,一路摸到了祠堂。
「我知道阿耶的存放銀兩、單據的地方在何處。」凌峰低聲說,他帶著凌霄一起,成功從神龕下拿到了東西。
凌父一向小心謹慎,這個藏東西的地方只告訴過二兒子,對不靠譜的大兒子都沒提過。
他每回拿取東西前後,都會再均勻地撒下灰塵蓋好。一是為了標記是否有人動過,二是就算有小偷潛入,也不會覺得落了這麼多灰的地方藏了什麼東西。
整座鏢局已經很明顯地被人翻查過不止一回了,到處七零八落,祠堂也被翻過,好在此地沒有被發現。
凌霄把這疊故紙和銀票抵在心口,深深地回望了一眼。
今夜無風無月,夜空卻格外澄澈空明,兩人沒有久留,偷偷又摸回了客棧。
既是扮作走商的夫妻,自然沒理由開兩間客房。屋內只有一張床,凌峰理所當然地留給了妹妹。
他坐在床尾的胡椅上,支起一條腿,閉眼打了個哈欠,道:「睡吧,我也累了。」
凌霄細心把拿到的東西收好,小客棧連油燈都劣質,屋內光線昏暗,她打算明早再細看。
她臥下,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油燈燒出的煙有點嗆鼻,凌峰卻捨不得把這昏黃火光吹滅。
他望著這世上最後一個親人的面龐發呆。
不能讓妹妹冒這樣的風險。
背後的事情或許比他們想像中還要複雜危險,像這樣無頭蒼蠅般找下去,又要多久才能找到線索,而妹妹又要和他一起過這樣擔驚受怕的日子多久?
眼下,那些正在守株待兔、等著殺他們滅口的人,不就是現成的線索嗎?
他可以裝作不經意地、掉入他們的陷阱中。
只要讓他們相信,他還留有什麼與此事有關的不為人知的秘密,那些人應當不會急著殺他,而他或許可以順藤摸瓜,找到蛛絲馬跡……
失去至親的悲慟甚至不需要表演,他就可以讓所有人相信,他的妹妹也死在了那個雨夜裡,屍骨無存。
已經抓到了一個他,想來那些盯梢追捕的人,也會被撤回來,凌霄,便會是安全的。
油燈被吹滅了。
孤孑的身影握住了手中刀刃,義無反顧地走了回頭路。
——
范陽,主城。
驟然離了宴席上喧鬧的絲竹管弦,來到這個安靜的所在,姜錦的耳朵一時還有些不適應。
她禮貌地收回了目光,沒有繼續打量也被傳了進來的裴臨。
人來齊了,薛靖瑤眼波一橫,便從閒散的狀態中端坐了起來。她理了理膝上的羊毛毯子,揮手把婢女們都屏退了。
偌大的屋內便只剩他們三人。
薛靖瑤清了清嗓子,道:「閒話不說,留你們下來,其實是有事想要拜託你們。」
有事找裴臨不奇怪,畢竟他風頭正盛,一看便是大有可為,而天下亂局中,各方勢力都想攏絡人才,收歸自己麾下。
找她,姜錦便有些不能理解了。
上首的薛靖瑤卻忽然看向了她:「姜姑娘在范陽待了這麼久,可有什麼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