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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的大火中,突厥騎兵已至。
這場仗,終於還是打了起來。
節慶的歡騰還未褪去,剎那間,整座城池都被另一種緊繃的氛圍籠罩了。
儘管局勢還沒有太差,守城方又始終占據著優勢,但是全城上下,所有人卻都惶惶終日。
沒有人不厭惡戰爭,不厭惡這種朝不保夕、腦袋懸在半空中的感覺。
姜錦也不例外。
短暫的喘息之機,她抱著臂,懷裡是冷劍,就這麼靠著磚牆稍歇。
「河朔幾時能太平啊!」身旁有同袍感嘆。
再過幾年吧,姜錦心道,時勢造英雄,在某位的治下,河朔算是過了些太平日子。
正想著,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忽然攀上了城牆,走到了她面前。姜錦本閉著眼養神,但是這半個多月來神經緊繃,一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靠近,驀然便睜開了眼睛。
裴臨身上的重甲還沒來得及卸,甲冑外還裹著泥腥味十足的披風。
他先前被派去從後堵截突厥的糧道,想來是剛回程。
沒有寒暄的功夫,姜錦還沒問,他便直截了當地開了口,道:「有了凌霄的消息,你要不要聽?」
他話音未落,姜錦已經彈了起來,她急切地問道:「她怎麼樣?現在何處?」
裴臨沉默了片刻,既而道:「她無大礙,但她兄長斷了條腿。」
「他們出雲州的時候,遇到了元柏,凌霄像是認識他,知道是我的人,向他求助了。」
姜錦一時都沒有腦子去想凌霄這個時候該不該認識這元柏,她深吸一口氣,盡力平復心情後才道:「那她現在在哪裡?」
「我知道你想見她,」裴臨頓了頓,道:「不過,我們這邊危險,元柏遞信後,我讓他先帶著他們在附近的小鎮先歇下,等哪日戰事終了,再接她回來不遲。」
姜錦也是知道輕重緩急的,只不過聽到有關凌霄的不好的消息,她還是難免憂心。
只是這種時候,憂心也無用了,姜錦攥緊了拳頭,道:「多謝你,也多謝你的手下,他日我一定好好酬謝他一番。」
裴臨神色淡淡,他斂眸,掩去瞳中異樣的神色。
被她在意實在是一件幸事。他敢說,若非戰事當前,她當即就會奔馬去找凌霄,一刻也不會耽擱。
可惜……在知道他的來處後,她對他的那點在意,一定會煙消雲散。
只是終有要面對的一日,待到此番戰事終了、塵埃落定,該坦白的事情……還是要說。
裴臨心下百轉千回,繞到嘴邊,卻只剩一句,「務必珍重己身。」
聽著他沉甸甸的祝言,姜錦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回贈一句:「你也小心,別受傷了。」
沒成想,這句話倒成了讖言。
這年冬末,麻木的倦怠中,漫長的鏖戰蔓延,他中了穿胸一箭,就在她的面前。
天邊飄落的雪花都被染上了血色。
一切並沒有按部就班地重複前世的軌跡。
作者有話說:
piu(緩緩倒下)
◉ 第53章
中秋那夜, 火光獵獵,城內一片兵荒馬亂,東城的火勢愈演愈烈, 眼看就要燒破天際——
范陽是一座大城, 今夜燈市, 為防備走水, 本也做了準備,可惜遇上的是蓄意縱火,還是難以招架。
這是一個很容易被看穿的陰謀, 大火不能不管,但一旦要管,又不是幾十幾百人就可以解決的,勢必要調動其他地方的人手,否則火勢蔓延, 同樣是一場大災。
好在薛靖瑤當機立斷。
漫天的火光本就引得人心惶惶,她派出心腹混入人群之中, 陳以利害, 言道火勢若再蔓延,只怕每人自家也要遭殃, 與此同時,她又親自露面, 下令許以滅火者重利。
雙管齊下, 節度府的大門亦是大敞, 叫所有百姓都看見節度使府的人幾乎全員出動。闔府上下不論男女不論主僕,有一個算一個, 駕著驢車抱著水囊, 一串一串地魚貫而出。
如此發動之下, 響應者眾。
而能幫手的人越多,才能節省吃緊的兵力用到刀刃上,薛靖瑤一面調動精銳頂著火勢進入東城,搜捕縱火的突厥人,一面分出精力調兵把守各處城門,防備北面的偷襲。
這等局面,就是多長八個腦袋也是用得上的,不過薛靖瑤在丈夫還未去世之前就慣見如此風浪,此刻忙卻不慌,見姜錦和裴臨二人奔來,她亦還有功夫見。
當然,這種時候可沒什麼通傳的侍女了,薛靖瑤自己身邊也只留了一個人,她腿腳不便,需要有人攙扶行走。
不是多話和講究禮節的時候,姜錦上前兩步,拱了拱手,先將方才在哪幾處碰到的突厥人、他們又是沿什麼方向行進說清楚後,頓了頓,把方才在馬背上醞釀的話說出了口。
她記得前世原委,然而並不能篤定這輩子一切如出一轍,也不能暴露自己的秘密,所以只能委婉說來。
「入城縱火分明是死路一條,一旦情勢緊急,各處城門必定封鎖,可是這些胡人卻還有心思搶掠,就好像篤定自己還能活著出去一樣。」
「他們有法子進來,一定也有法子出去,要麼是不為人知的密道,要麼……」
「要麼,有人會像放他們進來一樣,放他們出去。」薛靖瑤掀了掀眼皮,看著姜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