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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妍額前瞬間迸出了冷汗,她顫顫地偏過頭,髮髻隨著動作散落下來,她這才敢確定這支箭沒有穿過她的腦袋。
射箭的人沒有隱藏自己的蹤跡,直直從樹影后的檐角躍下,裴清妍猛然抬頭,便見來人她竟是才見過面的。
「你……」
凌霄的面孔冷漠,聲音也冷漠,她說:「裴小姐,我們見過的,就在昨天。」
裴清妍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腦袋,往牆沿上靠。雖然方才覺得人生惶惑了無意趣,可這麼一來,她還是發現自己還沒那麼想死。
「你……你想做什麼?我記得你,你和姜錦一起的。」
凌霄手上還拿著那把小弓,不大,正適合她如今的身量,所以威力也不足,拉半滿的一箭最多也就能刮破油皮,擦破些血肉。
但這樣的弓箭,嚇唬一個閨閣小姐還是足夠的。
「是,我是隨她一起的,」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凌霄莫名彎了彎唇角,她說:「她好性子,不與人計較,可是我一想就很介意。」
如何不介意?只消一點差錯,哪怕只是那酒多飲下一些、或者藥多下一點,即使沒有旁的事情發生,失去意識也足夠恐怖了。
她的二哥一個堂堂七尺男兒,半壺下肚都昏了三天。裴清妍沒有下蒙汗藥的經驗,一下就下猛了。
「裴小姐,若這樣的事情還有下次,我不保證,下一箭會不會悄悄的……在夜裡射穿你的腦袋。」
凌霄的表情並不冷酷,相反,她說這話的時候,眼裡眉梢還帶著有些輕佻的笑意。
可就是這樣才可怖。明知是威脅,裴清妍還是肩膀一縮。
或許不是威脅,或許這是她想做卻沒有做的事情。
她鼓起勇氣,問道:「是她叫你來的嗎?」
凌霄嗤笑一聲,她說:「她有仇從來不過夜,當時不計較,便是真的不計較。可我不一樣。」
眼看著凌霄又掂起了她手上那把弓,裴清妍背繃得筆直,死死抵在牆上,連連擺手道:「我、我斷然不會再做那麼下作的事情了!你放心……你先把傢伙收一收……」
凌霄沒說話,她眼風一掃,見牆根下靠著兩根小腿粗的木棍,像是開春了要搭藤蘿的爬架,她順勢伸手拿來一根,凌空揮出一拳,當即把它劈成了兩段。
斷裂處的木質化作粗糙的粉末騰空而起,裴清妍嚇得動都不敢動,緊接著,便見凌霄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這才轉身離去。
裴清妍還是要面子的,方才被拿捏著小命,儘管腿軟也沒癱倒,這會兒人走了,她才後知後覺地順著牆根跌坐在地,手捂著心口,好容易把氣喘勻。
不知為何,她忽然很羨慕姜錦。
可能是羨慕有人這麼珍重她,也可能是羨慕她是自由的。
裴清妍說不清楚,但她知道,自己也有一點嫉妒。
她沒有鬧起來叫人,只扶著自己一點點站起來。
裴清妍驚魂未定,所以也沒有發現,隔壁黑黝黝的小閣樓上,有兩雙眼睛正看著這裡。
「底下有兩個人,你說哪個是我娘給我娶的媳婦兒?」
「當然是回去的那個……將軍,你不會以為那飛檐走壁的才是吧?」
年輕男子重重地嘆了口氣,「唉,玩笑罷了,我能不知道那是個嬌小姐?」
他又道:「方才發現那女子潛入,我還以為是來盧府刺殺的,跟了過來,沒曾想就輕飄飄放了一箭。沒勁,回來真是沒勁透了!」
「走吧將軍,您突然回來,還沒去給大夫人請安呢。」
年輕男子不由打了個哆嗦,「走走走,快走——」
「回來了不先去請安,叫娘知道,我可就完了。」
——
范陽如今兵強馬壯,周遭勢力莫敢來犯,城中尚武的氣息也與之相應變得愈發濃厚。
這其實算不得好事。
到底還打著陪裴清妍的幌子,姜錦並沒有整日都呆在軍中。不過,有前世的經歷,她對軍營倒是適應良好,也不覺得氣氛污糟渾濁。
有前世的積澱在,重新熟悉了這些兵器以後,姜錦的武藝同樣是突飛猛進,在她看來,旁的情啊愛啊都是虛的,只有手中兵刃永遠不會背叛她。
她很珍視如今能拿得起槍提得穩劍的日子。
當然,薛靖瑤雖答允了姜錦的要求,卻不可能把她貿然就放到軍中,起初只把姜錦安排在護衛盧府的私兵中,監視的意味反倒更重。
而後,她大概是查清楚了姜錦那日所言並無半字虛假,相信了她是被牽連進來之後,又聽底下人回報姜錦的表現,這才起了愛才之心,將她放到城防軍中,擔了個副尉。
姜錦握著手中副尉的令牌,心知其實這樣於禮不合。
雖然仁勇副尉不過是個芝麻大的小武官,但官不論大小,也都輪不到你節度使任命,最多只能說向上舉薦。
但是朝野內外其實早亂了套,朝廷鞭長莫及,何止范陽,整個河朔一帶的什麼刺史長史都是在看節度使的眼色罷了。
何況走門路憑關係,如今到哪都一樣,長安的斜封官都不知凡幾,到底下也就大哥別說二哥了,大家一起糊塗著過吧。
這人總是會收到環境氛圍的影響,姜錦也不例外。再回到軍營中沒幾日,她便覺得自己的老毛病故態復萌了。
——前世裴臨潔身自好,雖然日日與將士們同吃同住,但那些壞毛病是一點沒沾染,姜錦卻不同,她懶得把意志力花費在小節之上,什麼賭錢推牌吃酒,她是樣樣精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