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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年達官貴人多以奢華的墓葬為榮,生前就開始預備死後哀榮的數不勝數,而她為什麼恰好來這裡採買,隨便扯幾句風水之類的託辭就好了。
畢竟涉及身後事,無論多麼荒謬的事情,用風水命數來解釋都是解釋得通的,姜錦也不怕自己有什麼異樣之處被瞧出來。
正是人可羅雀的時候,姜錦才一進來,店裡的掌柜便也迎了上來,聽聞她的來意,掌柜摸摸自己的下巴,叫小二去後頭拿成套的玉器去了。
「郎君想要什麼,我這兒自然都有賣的,」掌柜笑眯眯地道:「哪怕形制上有什麼要求,我們後頭就是作坊,只要有圖紙,都是做得出來的。」
這話便是在暗示客人,哪怕是有超乎品級和使用範疇的東西,他們也是可以做的。
姜錦正愁不好切入話題呢,聞言,她挑了挑眉,道:「我家主人可有的是銀子,不過,你們這兒安全嗎?」
時年喪葬攀比之風盛行,所以朝廷也有規定,諸如玉蟬玉俑之類的隨葬品,都要依隨著分明的級別來。
商賈有錢卻苦於身份,冒險逾制的可不少,畢竟人家都富了一輩子了,怎麼可能容許自己在地府做個窮光蛋?
掌柜見多了這種客商,他壓低了聲音,不緊不慢地道:「城裡不好做,去到鄉下悄悄做就好了嘛。鎮外錢家村,也有我們的地方……錢老三——」
掌柜扭頭朝內間喊了一聲,不一會兒,便有一個皮膚粗糙的中年漢子走了出來,他手上儘是老繭,衣衫上也沾滿了粉塵,一看便是做事的人。
「客人若有什麼需求,儘管同老三說,他說話笨拙,手藝確是方圓百里最好的。」掌柜滿口稱讚。
姜錦微微一笑,朝那錢老三道:「哦?當真如此?那拿幾樣成品予我瞧瞧,若是不好,我便換別家去了。」
掌柜一使眼色,錢老三便鈍鈍地點了頭,他從袖中掏出一隻玉扣,憨笑道:「我弟弟家添丁,這是我才打磨好的平安扣,打算……」
他確實不會說話。人家這邊要買陪葬的東西,他卻在這裡講什麼添丁之喜,掌柜簡直無言以對。
誰料,那錢老三拿出的東西卻正中姜錦下懷。
她目光凝在玉的弧光之上,隨即伸手接過,狀似不經意地摩挲著上面的迴路。
姜錦眉梢微動。
這隻玉扣與之前與她相伴的那隻,估計都是出自這位之手了,連裡頭的回紋和線條的勾勒都是別無二致的。
她一口咬定,道:「可以,我就要這錢師傅做。圖紙我帶在身上,今日便可以下定。」
姜錦補充要求:「但是這隨葬品精細,出不得差錯,我一定是要盯著的。」
像姜游帶著她生長的那小村,別說外人,就是多飛來只外鳥,村里人便都知道了。山村封閉,她正好藉由這個機會,去那錢家村找那對夫婦。
這點小要求,掌柜當然不會不答應。
生意成了大半,老掌柜眉飛色舞地拉著姜錦確認事宜、簽訂契書。
姜錦是心急的,然而她知道,自己若急了實在是顯得太突兀,因而壓下心頭的焦躁,轉而開始挑起刺來,努力扮演一個合格的市儈客商。
「你們北人莫要誆我,契書拿來,予我細看。」
「這可是頂重要頂重要的物件,若不是我家主人算了風水,非要此方位產出的玉石才壓得住魂,才不會捨近求遠來你們這裡……」
有錢唾面都能自干,掌柜不以為意,依舊喜笑顏開。
像是怕到手的鴨子飛了似的,才立完契書,他便催著小二叫了馬車來,送錢老三和姜錦一起走了。
進行得還算順利,姜錦猶在打探,她問一旁拘謹著的中年男人:「你是哪年起開始做的玉匠?」
錢老三隻覺她是在問他的經驗和本事,老實答道:「這行當,我已經幹了三十多年了,七歲起就去做了學徒。」
姜錦又問:「那……你家中還有什麼人?他們做喜事,你也都會送東西?」
錢老三點頭,道:「是啊,小玩意兒邊角料雕的,不值錢。」
姜錦的眼神掃了掃,她若有所思地道:「東西不值錢,手藝卻是值錢的。」
這話倒是讓錢老三很動容,他咧開嘴笑道:「這麼些年了,每回錢家添丁,旁的拿不出手,這些小東西我還是會送的,討個好彩頭。」
「哦?是嗎?」姜錦神情不變,只是繼續追問:「從前你也送的平安扣?都是什麼樣子的?」
匠人談及自己的手藝,總是熱衷的。錢老三有些興奮地道:「今日這隻平安扣,還算普通了。十來年前,我手頭上做著一個玉佛,佛祖手心雕下的那一小塊料子極好……」
他一字一句地描述那平安扣上的雕花、玉質,姜錦仔細聽著,倒都能和她那枚對上號。
雖然已經做了準備,此刻直面事實,確不免還是有些感慨。
姜錦打斷了他的侃侃而談,道:「那東西,你最後送給了誰?」
「也是我家老四,」錢老三說著,眼睛開始盯著姜錦看了,他說:「當年我弟妹生下一個女娃娃,可俊了,就是命不好,平安扣也沒壓住什麼好意頭,弟妹背著她去河邊洗衣裳的功夫,轉眼間背簍和孩子就都沒了。」
錢老三感嘆,「也不知是不是被水捲走了呢。」
也就是說,她有可能是這個被水捲走的女兒?姜錦目光依然平靜,直覺告訴她不會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