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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錦點點頭,神情也有些凝重了。這世上誰都有可能會誆她,唯獨凌霄不會,既這麼說了,想來那日的劫案,當真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就是不知凌霄現在查到了什麼。
姜錦說:「好,我的傷是好得差不多了,過幾日等裴臨能挪動了,他大概也不願意在這醫屬久待。那時我便走,你便和我回去,住到我們家去,我們悄悄的,你悄悄的都告訴我。」
凌霄如何不知,姜錦故作俏皮的語氣是在寬慰她,她低下頭,眼神停留在她們交疊的手背上,重重應了一聲好。
姜錦倒像是說起了勁,她繼續道:「凌霄,快和我說說,你後來去了哪路軍中?我記得那元柏他……」
可無論姜錦說得多起勁,問及前世後來凌霄在軍中的事情,她卻始終支支吾吾的,說不上話。
姜錦察覺不對,原本輕快的話音漸漸慢了下來。
沉默有時便是一種回答。
凌霄反握住姜錦的手,輕聲細語:「姐姐,你別生我氣,上輩子的最後,我沒聽你的話去軍中。但你放心,我沒有輕率自己的性命。」
上輩子,凌霄其實是為姜錦活著的。她的家人全沒了,早在一切伊始的時候她便不想活了。
可是姜錦從河邊救下她的時候,眼神那麼明亮,凌霄便想,再尋死的話,她會很自責難過吧。
凌霄不想讓姜錦失望,所以哪怕知曉她的死訊、在這世上所有的意義都被剝離掉了,也沒再做出那樣的選擇。
「我帶上了姐姐的佩劍,大江南北地轉了好幾圈。」
凌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在等誰的誇獎。
其實要留遺言讓她再回軍中,姜錦怕的就是她做傻事,要給凌霄留一個念想和盼頭。
還好……
聞言,姜錦心下一松,鼻尖卻酸澀異常。
她輕輕一嘆,感受著凌霄手心傳來的溫熱,說道:「一人一劍未免寂寞,再要看什麼大好河山,我們還是一起去吧。」
姜錦很少許諾,一許便許了個大的,凌霄毫不懷疑她話語裡的真實性,重重點頭。
姜錦沒有閒話太久,這兩日裴臨的傷勢反覆,原本都能坐起來了,卻又因瘡口潰作重新倒下,她記掛著他,幾乎整日都待在他那邊。
照顧他這件事情姜錦熟稔得很,換藥、守夜,從不假手於人。連煎藥的藥童都說,她來了之後,連他們的活計都輕鬆了不少。
裴臨這兩天卻是在裝死。
在她那一吻落下的瞬間,他沒有推開她、也未在此時據實相告,再想要開口,他便是用上多大的意志力也不能了。
也許命運就是這麼荒唐,容不下他自己來做這個決定。
或者說,其實他沒理由責怪命運,那一記淺吻,就已經是他前世夢都不敢嘗的甜頭,他沉淪其中,以至於丟掉了所有的理智,甘願用一生的欺騙去換。
姜錦倒是沒注意裴臨微妙的情緒,事實上,他原本俊逸的臉上毫無血色,她多看一眼都擔心他會死掉,哪成想他還有心思琢磨這麼些彎彎繞繞。
得勝歸來時已至年關,而後在醫屬這邊過完了元宵,裴臨的傷勢才終於到了可以安心離開的地步。
這段時間被藥都熏入了味,甫一離開,姜錦便把從頭到腳的衣裳都換了。
換好後,她肆無忌憚地抻了個懶腰。
這座小小的宅院,是真正屬於她的地方。
除卻她和凌霄,這裡唯一的活物便是俏俏了。
——那日突厥夜亂、被姜錦提醒的那賣兔子燈的大娘人很厚道,騎了人家的馬就也將馬照顧得很好,待到姜錦這邊回頭去找時,俏俏已經在大娘家裡嚼豆子吃乾草吃得樂不思蜀了。
直到此時,凌霄似乎才終於放下心來,不再疑心隔牆有耳。
站在姜錦面前,凌霄把前頭數月里的經歷一五一十地說來。
——她和凌峰一路潛行,拿到了當時走鏢前立的契書和凌父的手記。一路上有人追殺,連凌家鏢局附近都被下了套,凌峰察覺此人力量不小,為保妹妹不被牽連,孤身佯作回來鏢局,故意被這些暗探逮獲。
具體經歷了什麼,他沒有告訴凌霄,被回過神的小妹艱難找尋救下,已經是數月後的事了。凌峰身上傷痕累累,大腿是被人打斷的,他告訴她,凌家接的這趟鏢,下定之人,是雲州刺史後院裡一個很得寵的姨娘。
姜錦越聽,眉頭鎖得越死,「雲州刺史……」
凌霄當然知道雲州刺史和她是什麼關係,她抿抿唇,道:「姐姐,我不希望是他,不希望我的仇和你扯上關聯。」
平心而論,姜錦當然希望這事最好與裴煥君無關,畢竟他是姜游舊友,又對她尚可。可是理智來說,凌霄不會騙她,而之前他那些浮出了水面的盤算,又都彰示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於是,姜錦誠懇地道:「既然有了線索,總是可以查的,只不過他到底是一州刺史,我們得知道這一點,不能輕舉妄動。」
凌霄緩緩點了點頭,目光堅定。
當日午後,節度府那邊來了人,言道盧大夫人有請,姜錦略做整飭,便出去了。
姜錦原以為薛靖瑤是有公事要找,畢竟之前她同裴臨都受了傷,歷經的戰況只憑人口述,還沒有面對面問詢過。
這一回,薛靖瑤依舊端坐上首,蓋著她的羊毛毯子,卻沒有叫裴臨,姜錦便猜,或許是有什麼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