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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錦心念一動,剛要回頭再去找那凌峰,便發現他人已經不見了。
裴臨察覺了她的動作,不由問道:「怎麼了?」
姜錦回眸,輕嘆一聲,道:「沒什麼,許是我想多了,回去吧。」
回返的路上,兩人都沒有騎馬,只各自牽著韁繩,慢悠悠地走在街上。
姜錦心裡盤算著上輩子的逐項事宜,腳步放得很慢。裴臨也不著急,如此並肩漫步,即使是在前世,也是他太久沒有過的感受。
剛重生回來時,他幾乎整夜都不敢入眠,生怕驚醒了眼前的這場好夢。
已經過去許久,可如夢初醒的感覺卻並沒有淡去,他也總要看到一個活生生的姜錦,才能安下心來,反覆確認這不是一場自我欺騙的夢境。
姜錦沒有察覺旁邊這道若有似無的目光,她的眼神漫無目的地在街邊店鋪間遊蕩,正巧,撞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一家書肆前,身穿藍布袍、戴著頭巾的顧舟回正抱著一軸畫,與掌柜的在門檻外交談。
「勞您幫我掛售這一回……家母重病,如今我……」
姜錦本不打算上前寒暄,可書肆的掌柜恰在此時展開了捲軸,露出畫上的半邊山巒、一抔春水。
她正要挪開的視線忽然就頓住了。
裴臨見她停步,亦是頓足,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他牽著韁的手忽然就用力起來。
那幅畫……
「原來如此……」姜錦喃喃道。
隻言片語剛好夠拼湊出上輩子的細節,怪道那時的顧舟回會在她病中伸出援手,原來她無意間買下的畫,竟是解了他的舊時的燃眉之急?
裴臨狀似不經意地開口問道:「姜娘子可是看見什麼稀奇事了?」
姜錦抿了抿唇,牽馬避到一邊,沒有言語。直到顧舟回神色寂寥地放下畫走後,她才終於上前,和書肆掌柜買下了那幅畫。
就當是全了這輩子的機緣吧。
裴臨在一旁涼涼地看著,他負手背在身後,沒來由地道:「姜娘子可真是樂善好施,菩薩心腸。」
姜錦閒閒睨他一眼,懟他:「我有自知之明,不必裴公子誇獎。若我冷心冷肺,先前也就不會有人把你給扛回去了。」
這話把裴臨噎得死死的。
他原還想試探一番她看清那幅畫後,到底想到了哪一層上,如此,卻也張不開口了。
裴臨的眼神往顧舟回方才走入的巷口隨意一瞥,看見他還呆立在原地,沒有走。
顧舟回正愣然望著姜錦的背影,他衣擺微動,像是被風吹起,又像是想抬步過去卻又不敢,就這麼怔在那裡。
姜錦若有所感,與書肆掌柜銀貨兩訖的瞬間,她抱著畫軸,剛轉過身,還沒來得及回望,視線忽然就被另一個挺括的身影擋住了。
裴臨不知何時上前了兩步,那襲青色襴衫同她近在咫尺。而他寬肩勁腰,手長腿長,很容易就把她眼前的光景遮了個全。
裴臨自然地道:「姜娘子好雅興。」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幫她拿上東西,姜錦抱著畫軸的臂彎一緊,避開了他的動作,旋身牽馬就往前走。
她說:「走吧,時辰不早了。」
裴臨等的就是她這句話。
在她身後,他低垂眼眸,掩去了瞳孔中飄忽的神色。
姜錦心中掛念的事又多一樁,自然沒有發覺裴臨細微的神情。
她想,或許上輩子她應該多問旁人幾句有關顧舟回家中的情況,他的母親是否有度過此次難關,她現在竟是一點都不知曉的。
姜錦一向知恩圖報,旁人對她細碎的好,她一概記在心裡,哪怕是裴臨,她也可以很理智的把屬於他的好與不好分開來看。
前世顧舟回送來的藥,不論有用沒用,總歸是一份恩情。
賣畫到底不是長久之計,姜錦眉梢微動,想到了一個解決辦法。
她緊蹙的眉心一松,裴臨便讀出了些苗頭,他卻沒問,生怕問出個自己不能接受的答案出來。
刺史府門前,有小廝在門口等候他們歸程。姜錦把手上韁繩交給小廝,說了聲「有勞」,便又轉身面向裴臨。
她先不說話,只伸手去解她身上那把原屬於他的佩劍。
姜錦把劍伸向裴臨,道:「這把劍太貴重,我受之有愧。裴公子這些日子幫我良多,不必擔心我再挾恩圖報或是如何。」
見裴臨沒有看她,目光定格在她握著劍柄的手上,姜錦頓了頓,繼續道:「裴公子若不信,我大可對著這悠悠天地起誓。我姜錦,他日若……」
裴臨終於掀起眼帘,淡薄的日光下,他的瞳色顯得愈發深沉,他啞聲道:「何需賭誓?我自相信你的為人。」
不值得信任的,從始至終都只有他而已。
姜錦心下一松,把手往前再遞了兩寸,剎那間,他寬厚的手掌竟是已經直接覆在了她的手背之上。
緊握的瞬間,她還來不及鬆手,他修長的手指已然悄悄上移,重新握住了劍柄。
仿佛方才短暫而溫熱的接觸只是她的錯覺。
姜錦驀地抽回了手,她搓著有些發緊的手背,順勢一禮,沒有拘泥於這些小節,「我還有事,先行告退了。」
劍柄是冰冷的,可裴臨的手心卻在發燙,他沒再多言,只微微頷首,看著她的背影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