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頁
可惜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姜錦的表情比他更嚇人, 她直接就是一記窩心腳,把這匪首踹翻在地,旋即反手拔劍,直接一劍砍向了他的兩腿之間。
剎那鮮血如注,電光火石間,不止被砍的人沒回過神來,後面營中一起來的弟兄們也是目瞪口呆,緊接著便齊刷刷地夾緊了自己的腿。
眸中倒映著一片鮮紅,姜錦卻是滿臉冷漠,她淡淡道:「不堵你嘴,就是要聽你叫出來。」
「這是你們頭世的積孽,這是你們活該的。」
悽厲的慘叫隨著她的動作一聲聲傳來,又在金屬沒入皮肉的摩擦聲中逐漸斷掉。
時間靜悄悄的過去,姜錦閉上眼,握著劍的手微微顫抖。
儘管知道自己殺的是該殺之人,但她確實也無法把了結人的性命當成是砍瓜切菜。
她的衣衫下擺已經被染上了斑駁的紅,腳步一挪動,就像一道血色的風。
風在搖曳,她在微微地顫抖。
她頓住了。
忽然,姜錦感覺右肩肩頭被人輕輕一拍,扭頭,便見原本站在她身後幾丈遠的裴臨走到了她身側。
他的寬厚掌心停在她的肩頭,什麼也沒說,卻又像什麼都說了。
姜錦深吸一口氣,她抬起左手,短暫地落在他的手背上,緊接著,卻又將他的手拿了下去。
她定了定神,像是從短促的合握中汲取了一丁點力量,繼而低聲道:「我可以。」
裴臨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站在她的附近。
看血漫過她的靴尖,看她最後又走到了那匪首跟前,穿喉一劍了結了前世仇怨。
她像是很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裴臨亦然。
直到回去的路上,姜錦的心情依舊稱不上痛快。
她不是以鮮血為樂的怪物,快意的是報仇,殺戮卻只會讓她覺得煩悶。
裴臨瞄了一眼身後雀躍的男人們,駕著逐影往俏俏身邊靠近了些。他說:「聽到他們方才怎麼形容你嗎?」
姜錦其實尚還精神恍惚,她茫然地搖了搖頭。
裴臨沒說,只是眼神示意她仔細聽身後那群人怎麼說。
「好傢夥,真沒想到啊,我們姜校尉竟如此生猛,那架勢,我以前村裡的閹豬匠都趕不上……」
「有好處拿都堵不上你的嘴,小心姜校尉一會兒把你小子也閹了。」
姜錦嘴角一抽,理智瞬間回籠。
……好像還是給他們留下了奇怪的印象。
不過也不是壞事,近來未有戰事,范陽稱得上是風平浪靜,現下受她管轄的人,就算信服,也大多是因為她理智或者是有點腦子的那一面。
今天終於見了血,倒叫他們從另一個角度認識到她了。
軍營這種地方,不怕恨人,就怕不夠狠。
裴臨和她想法一致,道:「你如此處置,他們想來只會更敬畏於你。」
「有也是意外之喜了,」姜錦語意平靜,已然冷靜了下來,她說:「倒也不是為了籠絡,為我的私事,剛剛殺上山去的時候有不少人受傷了,這土匪窩裡截獲的金銀,自然要給他們分下去。」
姜錦重重一嘆,既而揚眉看向裴臨,「那你呢,裴校尉,你還帶著自己的人來了,我又該怎麼酬謝你?」
方才在他身邊,她瞧見了那眼熟的元松元柏兩兄弟。
裴臨輕笑,道:「不必了,為……朋友,兩肋插刀是應該的。」
話雖如此,姜錦還是不想欠他人情。但回去之後,她想來想去也沒有什麼東西好送,裴臨也不缺阿堵物,只好先擱置了。
只是回去之後,姜錦還是忍不住琢磨了好幾回,那隻一度逗留在她肩頭的手。
在所有人都畏懼鮮血、畏懼像她這樣平素還算溫和的人突然爆發出來的兇狠的時候,只有他,始終不遠不近地立在她的身側,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卻一直支持著她的一舉一動。
姜錦忍不住想,要是她乾脆沒有前世的記憶,又或者這一世出現在她眼前做這一切的人……不是他就好了。
可惜,她的想法左右不了既定的事實。
姜錦苦惱地抓了抓頭,被子一蒙睡了。
最近備戰備得緊,大夫人那邊似乎得到了什麼風聲。營中忙得不可開交,什麼都比不上晚上回來睡個好覺重要。
她和裴臨也都有了各自的安排。
裴臨於練兵一道上有些渾然天成的造詣,薛靖瑤索性把他丟到了城防劉繹劉將軍那邊訓練新兵去了。
而姜錦也被調去了城防,管著一個小隊、百來號人。
都在一處,抬頭不見低頭見,姜錦甚至沒有辦法降低他的存在感。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裴臨就好像幽魂不散似的,所有理應會碰到的場合,姜錦都會見到他,那些他不應當出現的地方,她也總能「意外」偶遇他的身影。
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像見風就長的野草,漫山遍野,亟待一個引燃的火星。
直到中秋那日。
團圓佳節,營中從午後就漸漸空了下來,只留值守之人,其他人都回去了。
然而姜錦已無親眷可圓,她本就是孤女,養父姜游去世後哪還有親人,平素不覺得有異,這個時候,卻還是難免會感到孤獨。
姜錦掛念著凌霄,下晌索性去抱了抱佛腳,到廟裡許了願敬了香,為她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