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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臨這才從回憶中回過神來。
只要與她相處,他總是會有千個萬個理由想起前世瑣碎的種種。
好的、不好的,卻都是與她有關的。
看著眼前人試探的眼神,裴臨忽然就明白了,早先從山間救下他之後,她為什麼會用那樣的眼神看著自己,就像是透過他看前世之人一般。
就像他一樣。
自始至終,他心中懷揣著的,一直都是前世和他一起走過風雨那個姜錦,而非真正只有十來歲的她。
平心而論,若她真的不再是她,他也不會對她有什麼特殊的感受,不然,仗著年歲和閱歷上的優勢,反倒是一種可恥的可怕。
可現在呢,相信了他沒有前世記憶,她……再面對他,又會是怎樣的心情?
裴臨沒做聲,只稍抬起眼帘看向姜錦,示意自己有聽見她在說話。
姜錦以為他沒聽清自己剛說了什麼,是以便又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言辭,還貼心地附上可供他挑揀的選擇:「直接喚我名姓、或是姜郎、阿姜都是可以的,總之不要提娘子二字就好。」
裴臨薄唇微抿,聲音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姜錦。」
只有他自己知道,袖底的雙拳費了多大力氣,才控制住自己不去泄露一絲一毫的情緒。
姜錦滿意了,她不覺得有什麼,繼續催馬往前趕。
裴臨卻忽然叫住了她,狀似不經意地提起:「也別叫我裴公子了,這個稱謂,在營中也不合適。」
姜錦同意地點點頭,道:「也對。裴公子瞧著還年未弱冠,想必也未取字,那我也直呼你的名字吧。」
正有此意。裴臨也點了點頭,算作應允。
兩人便再未說什麼,大營快到了,他們一齊翻身下馬,牽著馬往裡走。
軍紀森嚴,若非戰事緊急,營中向來不許奔馬,任你多大的官兒也得老老實實下馬來用兩條腿走。
姜錦和裴臨一路上聊了不少,除卻無意義的寒暄以外,對於此次去往陳州押送糧草之行,算是清楚彼此怎麼想的了。
如今之計,自然是要先點好人一起。
裴臨之前帶著五十個人出去剿匪,回來一趟變成了百來號人,他這兒出五十個,營中的話,姜錦和他商議之後,決定再點五十個。
兩人這邊張羅著叫人來,另一邊,有人瞧見他們的動靜,也湊了過來。
只不過是過來陰陽怪氣說風涼話的。
「奶奶個腿兒,兩個加起來沒我年紀大的小兒,派頭倒是足,咱還要聽他們差遣了?」
「真當自己帶把呢!」
說話的人叫趙青山,因為姜錦是女子,一向與她不對付。
他也就仗著自己有點資歷,比她高半級。但是偏偏姜錦是薛靖瑤直接安排來的的,他又不敢真的如何,只能陰陽怪氣。
「真是奇也怪哉,軍中什麼時候開始是按年紀論資排輩了?若這麼說,以後突厥來了也別徵兵打仗了,趙大人直接扛著你家爺娘上城牆吧,看看年紀大到底管不管用!」
姜錦聽到了趙青山的話,才不慣著他,立馬反唇相譏。
對付嘴毒的人就是要比他嘴更毒。
眾人譁然大笑。
一向最愛詆損旁人的趙青山,難得的吃了癟下不來台,他的胖臉漲得通紅,甩手走了。
「哎喲,姜副尉把趙公公氣跑了!」
有好事者添柴加火。
趙青山此人陰陽怪氣、小肚雞腸,人緣不好,在軍中還有個綽號,叫趙公公。
見他如此,大夥自然都笑得逍遙。
姜錦並不是無差別的攻擊,她啞聲笑了,趁著人群聚集,道:「好了好了,沒什麼熱鬧好看,今日我們是來點人的。」
她把薛靖瑤託付事情原委一五一十說了個清楚——當然,只是表面上的緣由。
裴臨雙手抱臂,在旁補充了兩句,又說出了最關鍵的賞銀部分。
有賞有錢,自然不缺人干。姜錦和裴臨對視一眼,兩人沒說話,都只朝對方點了點頭,卻一左一右,極默契地把有意向者分成了兩隊,開始有條不紊地挑人。
姜錦這邊埋頭幹活,找了營中文吏幫忙記載挑出來的人的身份姓名種種,再一抬頭,居然發現那碎嘴子崔望軒也站在隊伍里,眼巴巴地看著她。
姜錦沒理會他的眼神,直到崔望軒走到她跟前,她才問:「崔副尉怎麼也來?這一次可是苦差事,對小兵新兵來說不錯,你堂堂一個仁勇副尉,混這一回又圖什麼?」
崔望軒縮著脖子環顧四周,像是在找人,末了才開始叫苦:「姜兄弟,你是不曉得我的難處哦,那宋子顯今日又因他那妹妹開始找我麻煩了,見我一回堵我一回,就當是讓我躲清淨,出去避一避,如何?」
姜錦知道他說的是個什麼事兒。
這崔望軒雖只是崔家旁支子弟,但是爛船也有三斤釘,他不碎嘴的時候,還是像個正經人的。
再加上他長得不錯,人又還算熱心,前段日子在街上救了個被地痞調戲的姑娘,姑娘對他芳心暗許、茶飯不思,鼓起勇氣表白心意。
大齡單身漢崔望軒被嚇得拒絕了。
待到他口中的那宋子顯、一個同在軍中本就不對付的同僚打上門來,崔望軒才曉得,那姑娘竟是他家的妹妹。
「崔副尉要去,自然是使得的。」姜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