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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想聽她草率的、簡單的,把過去歸結為錯誤,把今生歸結為執念。
「姜錦。」裴臨側過了身,卻不是朝著屋內,而是抱臂看向邈遠的天際。
他喚過她的名字,才道:「你在生氣嗎?」
他喊她,姜錦也沒什麼反應,只垂著眼帘,指間繞著多出來的那一截細紗布玩兒。
她鼻尖微聳,嗅著自己身上散發出來的血腥味,淡淡道:「沒有。」
繃斷的弦、擂破的鼓,再多的力氣投下去,也不會再發出什麼聲響了。
「未完成的事情,就一定是錯誤嗎?」裴臨壓抑著語調問,隨即又斬釘截鐵道:「我不同意。」
他似乎一定要和她在這件事情上爭個對錯出來,可惜姜錦本就不是什麼溫柔似水的好性子,無奈之餘,也被他的話頂出了火來。
她當時怎麼會覺得,這人發生了改變,以至於和上輩子那位大相逕庭的?
分明是一樣的倔強倨傲,一樣的討厭。
姜錦捂著半邊胳膊,眉頭緊皺,嗆聲道:「世上的事情,還都由得你點頭才對了?」
裴臨仍舊靠在門沿上,身形有些蕭索,他薄唇微抿,似乎是察覺到了自己方才話里的咄咄逼人,收斂語氣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見姜錦閉目不言,裴臨頓了頓。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把月色中的涼意盡數吸到肺里去,才好叫自己冷靜冷靜。
曾手握雄兵、執掌三鎮,可眼下卻比真正的毛頭小子還要幼稚。
一面竊喜她的話里終於有了情緒起伏,一面醞釀著該怎麼說下一句。
醞釀了半天,姜錦都快要眯著了,忽然聽見裴臨說:「抱歉,今夜我見你動向有異,恐你出事,才跟了你一段。」
還曉得低頭了?
不過想到他選擇性的坦誠,姜錦倒也另眼相看不起來。
她無所謂地搖了搖頭,道:「君子論跡不論心,今夜是你救了我,我該謝謝你。」
「裴煥君未必會對我下手,可要是被抓個正著逮回去,到底不好解釋。」
裴臨心道:不,他不止不會對你下手,他甚至還想擁你成為叛黨的領袖,至少……是明面上的。
他沉默片刻,轉頭望向姜錦,道:「你在查自己的身世。可如果這個結果,不在你承受的範疇內呢?」
姜錦平靜抬眸,淡淡吐出四個字:「與你何干?」
同他繼續交談下去這件事本身,已經開始讓姜錦感到倦怠。
她扭過臉去,多餘的一句話也沒了。
是啊,與他何干?
覷得她不耐的神色,裴臨笑笑,終於還是把剩下的話吞了下去,試探性轉向她沒那麼牴觸提及的話題,「今夜之事,你可想好了怎麼遮掩?你現在回去,已經來不及了。」
了解得還真清楚。
姜錦心下諷然,沒有回答。
她齜著牙,捂著肩頭活動了一下酸麻的左邊胳膊,撐著床欄一點點站了起來。
挺好,血已經止住了,尚可以動彈。
姜錦從袖中摸出一隻荷包,掂了掂分量,低眉輕笑了一聲,緩步走到了裴臨身側。
「喏,算你救死扶傷的報酬,不欠你的。」
細微的涼風滲進兩人相接的目光之間,姜錦攏了攏鬢邊被吹亂的髮絲,把手上的東西高高一拋。
裴臨下意識伸手,沉甸甸的荷包伴著兩不相欠的分量,猛地砸在了他的掌心。
作者有話說:
◉ 第67章
姜錦確實早有打算。
如今力量尚還單薄, 先知先覺的優勢也用不上多少,她唯獨能做到的,就是在行事之前, 多考慮幾分。
即便是現在, 情況也只比姜錦預想中稍微糟了那麼一點點。
她早料想過現在的情境下該怎麼應付, 只不過沒有必要和裴臨交代。
可惜夜幕下, 她的背影落在裴臨眼中就是另一種意味了。
他神情怔忪,目光融在沉沉的夜色里。
她……如今就這麼不想和他再有牽連?即便受傷了頂著夜風,也要離他遠遠的。
履尖微動, 朝向她的方向,卻怎麼也邁不開,正如開不了口說的挽留。
意料之外的,走出幾步外的姜錦卻像察覺了什麼似的,她忽然轉過身來, 輕描淡寫地道:「手不要伸得太長,有的事情, 可一不可再。」
裴臨眉心一跳。
他很熟悉她的這種語氣。
從前, 她應付不耐煩的人、刁難她的人,就是這般不軟不硬地懟回去。
指掌在袖底緊攥到關節發白, 丟進人群里一時半刻都找不出來的平實面孔上,卻再沒有一星半點的情緒泄漏了。
裴臨沒有允許自己繼續失控下去, 他話音低啞, 盡力冷靜地道:「我無意干涉。但, 你想好怎麼處置眼下的情況了嗎?或許一開始,你不來這雲州, 不與裴煥君扯上關係, 遠離這一切, 才是最好的選擇。」
在早前,裴臨所想便是如此。他盤算著派人阻攔,讓姜錦沒有在臘八那日潛入刺史府的機會,在這之後,他好再一步一步,誘引她避開那些危險。
她那養父姜游帶著她在山中避世多年,裴煥君作為同黨,大概是心裡有數的,他一直沒有貿然去找,便是因他謹慎,覺得時機還不夠成熟。
所以,就算姜錦那番沒有自投羅網,後來他大抵也是會去找她這個人的。但無論如何,時機錯開之後,總是會比前世有更多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