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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父一家在京城候選,一直等了五年,還是沒能等到外放的機會。
「雖然我這麼說,可能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嫌疑,」師雁行道,「不過這應該不算例外?」
進士也只是一個門檻,真正踏入官場才會發現競爭之激烈。
別說五年,就是十年,也可能等不來外放。
好機會是要靠搶的。
才華,心機,甚至是容貌,總要有一樣東西讓你脫穎而出。
否則一科進士二三百人,掌權者怎麼可能記得你?
「是啊,」江茴輕嘆一聲,看著搖曳的燭火怔怔出神,「我和娘都這樣安慰他,可他卻已走火入魔,根本聽不進去的。」
江茴的母親只生了兩個女兒,而且在生江茴時傷了身子,大夫說以後恐難有孕,江父眼見後繼無人,又有了庶子,便漸漸寵妾滅妻起來。
那個時候長女早已嫁人,江父偶然間發現次女竟也出落得亭亭玉立,竟想出一個極其齷齪的主意。
「他想讓我去給上官做小妾。」
現在說起這些,江茴已經很平靜了,但那種刻苦的震驚和傷痛卻永遠不會抹去。
饒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聽她親口說出答案時,師雁行還是感受到了莫大的悲涼和憤怒。
多麼荒唐。
別說進士,就是秀才之女,除非嫁入皇室,否則若不去給人家做正妻,也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我娘當晚氣得吐血,求他改主意,他卻勃然大怒,罵我娘是不下蛋的雞,罵我們不識大體……」
師雁行輕輕握住江茴的手,這才發現她的身體一直在發抖。
時隔多年,她終於親手撕開了心底的傷疤,鮮血和捂了多年的惡臭穢物一併流了出來。
「我娘不想眼睜睜看我掉進火坑,用所有的積蓄偷偷托人給我辦了路引……」
大祿朝的路引其實查得不算特別嚴,除非戰亂時期,出入外城一般不會查看。
但如果想在陌生的城鎮住宿或是買房置地,就必須有路引之類的身份文書,證明本人身世清白,並非逃奴、逃犯和流民。
「那你娘……」師雁行有了不好的猜測。
江茴聲音微微發顫,眼圈也紅了。
「她死了。」
當時娘倆身邊已經沒有心腹可用,江母自知時日無多,無法繼續護女兒周全,這才決定放手一搏。
她不死,江茴永遠沒有出門的機會。
「她出殯那日,我記得風好大,吹得人睜不開眼,」江茴木然看向門外的黑夜,好像又回到了絕望中摻雜著生機的不堪回首的那一日,「我穿著孝衣,終於看到了外面的天……」
娘死前告訴她,「路過城外那條河時,別猶豫,跳下去!拼命往外游!」
江茴真的跳了。
正值初春,河水湍急而冰冷,她幾乎一下去就被凍僵了,完全沒有任何掙扎之力,木偶般被裹挾著順流而下。
當時她就想,大不了是個死嘛!乾乾淨淨地下去陪娘,母女團圓也挺好。
耳畔依稀傳來岸上眾人驚慌失措的叫聲,江茴甚至有點得意,然後就失去了知覺。
你們不是助紂為虐嗎?
看回去怎麼交代!
你不是要賣女求榮嗎?
有本事跳下來抓我的屍體!
江茴的手冰涼,好像又回到了跳河當日,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從師雁行掌心感受到源源不斷度過來的熱量。
「都過去了。」師雁行輕聲道。
嫡女在母親出殯當日當眾跳河尋死,多麼大的醜聞!
如果沒有意外,江父的前程要出意外了。
江茴用力吐出一口氣,臉上罕見得帶了些報復的快意。
「是啊,都過去了。」
那些遙遠的日子灰暗而壓抑,她一直拼命想要遺忘,發現做不到後又不敢提及。
可如今看來,壞掉的傷口還是及時剜去的好,不然日復一日地捂著,只會漸漸潰爛。
現在,她終於做到了。
敢於面對慘澹的過去,自然是好事,但過猶不及,如果將恐懼化為扭曲的憤恨就不好了。
師雁行有心緩和氣氛,待她心情稍微平復就故意問後來的事。
江茴臉上終於顯出一點甜蜜的嬌羞,「就,就像話本里那樣……」
她被過往的客船撈起時,已經離開京城很遠了。
救她的人也不知該如何安排,只得臨時靠岸就地送醫。
船家還要過往做生意,不便久留,有個年輕人便自告奮勇留了下來。
師雁行笑道:「那就是……我爹?」
江茴點頭,「是啊,他實在是個很好的人。」
年輕的木匠一邊照顧她,一邊就地找些活干,期間沒有任何不尊重的行為。
當時江茴母女所有私藏的財物都拿去換了路引,她跳河時又在披麻戴孝,賣了衣裳都不值錢。
身無分文的少女,一張貼身用油紙纏了數層的路引。
只有一對銀鐲子,那麼明晃晃的,可木匠卻沒動。
他就這麼無怨無悔地照顧著。
多傻啊。
初春的河水多冷啊!更別提江茴之前還是個大家小姐,一度高燒到迷糊,眼睛都睜不開。
這一病就是兩個多月。
後來她問木匠,為什麼對自己那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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