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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柴擒虎、阿發和王叔都開始按計劃忙碌起來。
暗中護送的侍衛們打從他們離開大堤就注意到了,很快接上頭。聽柴擒虎說要帶不少人證回去,半點沒有質疑,只問該怎麼做。
「卑職們離京之前已接到皇命,此行全憑大人做主。」
柴擒虎滿意地點頭,就地蹲下來,在濕嗒嗒的泥地上迅速畫了周遭一帶的地形圖。
「我們取官道回京,唯一的風險在從宜州上官道的這一段路上,」他半蹲著往東邊一指,「那一帶地勢低洼,月前接連發水泄洪不暢,陸路被淹了,要先坐船,然後再轉小道翻山,最快也要兩天。
若天氣不好,拖家帶口就更慢了,三五日也很有可能。」
在這期間,敵強我弱,敵暗我明,很容易出事。
那侍衛首領沉吟片刻,「大人,是否要向官府……」
「不必,」柴擒虎明白他的意思,「賊黨多年來盤根錯節,雖說本地官員也是新任的,焉知官府里沒有他們的爪牙?我們貿然求助,反而可能自投羅網。
雖有些難,但那些人證多是青壯,又是本地人,頗擅長翻山越嶺,咱們提前備好藥材、馬匹和吃食,小心行事,只要翻過山去就好了。」
除了慶貞帝派來的幾個人,現在柴擒虎誰都不信任。
一切都在暗中進行。
期間又下了一場細雨,煙雨濛濛,水天一色,襯得那白牆黑瓦越發清雅秀麗。
但柴擒虎無暇欣賞。
如畫的美景之下,正醞釀著波濤洶湧,稍不留神就是屍骨無存。
「大人,小心著涼。」
阿發取了一件薄衫來與他披上。
夏日已過,饒是江南細雨中也微微帶了涼意,順著風勢斜落下來,外地人最易感染風寒。
柴擒虎自己系上衣帶,忽然問道:「阿發,你怕麼?」
阿發一怔,撓頭笑道:「我的命是老爺給的,早就沒在怕的了。」
「可是我怕。」披好外衫的柴擒虎卻道。
阿發傻眼。
他是擔心自家少爺來著,也曾想勸,卻也知道勸不動,故而不曾開口。
可……
「是不是覺得我既然來了,又走到這一步,不該說這話?」柴擒虎半趴在窗前,盯著外面飄散的雨絲說。
水汽很重,細碎的水珠凝在眉間發梢,叫他的捲毛看上去都不那麼卷,微微服帖著,有種不同尋常的肅然。
阿發都傻了,木然啊了聲。
難道不是嗎?
聖意難為,皇上讓您來,您自然推辭不掉,可一口氣出來這麼許多欽差,能有一半有結果就不錯了。既然怕,索性裝傻充愣不好麼?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怕……還有用麼?
「以前我是不知道怕字怎麼寫的,」柴擒虎卻又笑起來,一截小虎牙若隱若現,恰如少年時半遮半掩的鋒芒,「總覺得天大地大任我闖蕩,沒什麼解決不了的事……」
可現在他卻發現,自己長大了,爹娘也老了,又有師父、師兄,小師妹……
那些關心他,照顧他的人,也都成了他的軟肋。
若他孑然一身,死又怎麼樣呢?
頭掉了不過碗大個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但現在不一樣呀。
就像王叔他們想告御狀,最怕的卻是牽累家人……
可是他看見了,聽見了,怎麼能裝什麼都沒發生過呢?
有的事,縱然怕,也要去做。
若是父親母親知道,肯定也會這麼說的。
此事若成,功在社稷,沒什麼好說的;
若不成,他和小師妹只是定親,尚未拜過天地……
她還年輕,又那麼好,總能找到比自己更好的。
半月後,以王叔為首的一干鄉鄰在城外匯合。
包括王家四口在內,一共十二人,有男有女,還有的人瞎了一隻眼,另一個斷了一條胳膊。
怕柴擒虎不帶自己去,瞎眼那人直接跪下,碰碰磕了幾個響頭,「大人,我爹被他們活活打死,我的眼睛也被戳瞎了,只要能報仇,我一頭碰死在京城都行啊!您帶我去吧!」
另一個折了胳膊的也來求。
他們帶了曾經的狀紙,帶了被人半哄半威逼按下手印的賣田文書,帶了親人死去時染血的舊衣裳,是真的決心要死在京城的。
王叔就對柴擒虎道:「大人,他們雖有些不便,但都是本地人,腿腳很好的,又能在山中識路,絕不會拖後腿。」
還有斷腿的想來,但考慮到會拖後腿,王叔狠心沒讓。
那人哭了一回,也發狠,主動提出留下幫大家打掩護,能拖一時算一時。
這是一場既隱秘而瘋狂的行動,要麼成,要麼死。
宜州的天,孩子的臉,說下雨星兒就下雨星兒。
柴擒虎一抬手,命眾人立刻穿好蓑衣,戴好斗笠,迅速上船。
下雨了,固然他們趕路不便,當地官員卻也不大會在這種鬼天氣外出查看。
最初,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他們順利棄船登岸,沿著泥濘的羊腸小道上山。
只要翻過這座山,就能上官道,就能找到直達京城的馬車!
一連三天,眾人都沒敢合眼,吃飯喝水都在行進中解決。
南方的植物長得很快,道路又窄,整座大山像極了一座濃翠的藤蔓牢籠,走起來異常艱難,需要十分小心才能不摔跤,因此體力消耗格外快些。<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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