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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這一步,他們已經沒什麼可說的。
外面響起報時的鼓聲。
午時正。
師雁行笑道:「來都來了,也這個時候了,不如吃碗麵再走。」
馮田卻搖搖頭,站起身來,「不必了。」
他抖了抖衣服上的褶皺,「你有你的堅持,老夫也有老夫的堅持,若老夫不吃,自然問心無愧。若吃了,日後還有何面目參奏旁人?」
師雁行點點頭,沒有勉強,親自送他到門口。
「您多保重。」
馮田沒回頭,只背對著她點點頭,走了兩步,又站住,到底忍不住回身。
「師姑娘,日後,切莫忘形,否則張黨的今日……」
師雁行沖他行了一禮,「好,我等您來參我。」
意思是她記住了,如果以後真的做出對不起百姓和國家的事,馮田大可以捲土重來。
馮田聽懂了,竟第一次笑了起來,復又挺直脊背,溜達達下樓去。
馮田走後不久,隔壁包廂的門就開了,師兄弟三人魚貫而出。
她跟馮田的對話,三人聽了大約三成,後面低聲推心置腹的內容,都不知道。
眾人在原地站了許久,也沒追問。
只宋雲鷺難免有點好奇,「小師妹,如果他不同意協商呢?」
師雁行終於收回視線,沖他們莞爾一笑。
「你不會想知道的。」
如果真到了那個地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就顧不上別的了。
第185章 【捉蟲】大婚前
與師雁行會面後, 馮田沒有繼續參奏。
幾天後,他單獨上摺子,請求慶貞帝准許他去地方上任職。
慶貞帝挽留再三,終究是允了, 後任馮田為常留府知府。
常留地處東北, 冬日漫長而嚴寒, 但土壤肥沃,只是不易開墾, 比起以前馮田任職的地方, 已算不錯了。
最要緊的是,馮田的老家, 距離常留府不遠, 顯然是慶貞帝對老臣的照顧。
接到任命的馮田感激涕零, 淚灑當場,當即對老僕道:「狐死首丘, 代馬依風,若我一去不回, 務必將我的屍骨帶回老家安葬,切記, 切記。」
原本慶貞帝的意思是讓他開春後再走,馮田卻道:「老臣承蒙陛下不棄, 在京中多年尸位素餐……冬日雖不易行, 卻正是體察民情之事,還望陛下恩准。」
看一地百姓過得好不好,不能看欽差來訪時的風貌, 也不能看繁華街市的人煙, 而要看冬日有無飯食果腹、有無片瓦遮身。
慶貞帝大為感慨, 又賜他龍紋墨玉佩,見者如見尚方寶劍,就是讓他重回地方上大幹一場的意思。
臘月二十一,馮田離京。
他已是七十多歲高齡,早些年父母便先後離世,後來妻子和離,兒女也嫁的嫁、考的考,各自在外。
如今,竟只他一人並一名老僕同行。
馮田在京多年,行事孤僻,頗不討喜,只御史台寥寥幾人相送。
「老兄,你畢竟有了年紀,又是這樣天寒地凍,磕絆摔跤不是耍處,何苦急在一時?」
昔日同僚苦口婆心勸道。
「就是這話,不若留到開春……」
馮田擺擺手,沖二人做了個揖,簡單說道:「不必多言,兩位仁兄請回吧。」
老爺子一身青布棉袍洗到泛白,手肘、袖口等幾處都磨破,補丁都不知換了幾次,穿在身上空蕩蕩的。
白雪皚皚,北風急急,刮亂了他花白鬚髮,如兩團枯草在空中飛舞,越發淒涼。
上了車,馬車啟動,兩位同僚又送了幾步,嗟嘆一聲,搖頭回去。
舊馬車吱呀呀出了城,那老僕行了一段,才要上官道,卻見路邊站著的一人揚聲問道:「可是馮田馮知府尊駕?」
馮田從裡面探出頭來,見來人掀了觀音兜,正是師雁行。
兩人再見面,一時無話,師雁行親自去車上捧了一包衣服過來,「馮大人品性高潔,我也恥於以俗物玷污,僅以一套羊皮襖子相贈,願大人平安順遂。」
東北苦寒,非皮襖不能禦寒,馮田兩袖清風,師雁行是真擔心他直接把自己凍死了。
奈何馮田仍是再三不肯受,只道自己還有早年穿的舊襖子。
當初他一碗麵都不肯吃,拒絕價值數十兩的羊皮襖子,自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師雁行無可奈何,只得拿過酒壺來倒了兩盞,「君子之交淡如水,我自認非君子,卻也欽佩您的為人,先干為敬。」
冬日無柳,甚是可惜。
這次馮田沒有拒絕,很乾脆地上前接了吃了。
他平時甚少吃酒,乍一入口只覺火線入喉,燒得人頭腦發懵。
但是很痛快。
馮田忽有些感慨,不曾想一生流離,踽踽獨行,如今離京,除同僚顧及昔日情面來送之外,竟只有一敵人如此情真意切。
偏偏,她是懂自己的。
世事無常,說來也是滑稽。
喝了酒,狠狠吐了口氣,他似乎又恢復了曾經的風采,又對師雁行拱拱手,爽朗道:「這便去了,若來日變卦,老夫依舊要參奏的。」
師雁行會心一笑,向路邊讓開,「好!」
馮田復又上車,那老僕再次甩起鞭子,舊馬車吱呀呀往官道去了。
師雁行緊了緊厚重的狐皮斗篷,在原地站了許久,一時感慨萬千。<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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