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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夜裡她和柴擒虎一起去街上賞花燈,中間途徑張家巷,內外依舊戒備森嚴。
外面花燈滿天,煙火繚繞,張家巷卻黑漆漆一片,死一般沉寂。
宛若隔開的兩個世界。
「過了年,就是清算的時候了……」
柴擒虎低聲道。
張心畢竟是兩朝元老,門生廣布,就算不看他的顏面,也要顧及先帝的名聲,所以慶貞帝留他們過了個年。
是恩賜,也是折磨。
逢五逢十是大朝會,節後第一天也是,正月十七上朝當日,數位朝臣一起出列,彈劾張氏父子在任期間肆意妄為,貪贓枉法、侵占民田等共計三十多條罪狀。
慶貞帝面無表情看著,覺得既暢快,又諷刺。
出聲的這些朝臣之中,固然有忠臣,可也有幾個是曾經張氏父子如日中天時四處巴結的。
如今張家一倒,他們便迫不及待跳出來,落井下石,生怕被牽連。
何其諷刺。
年前眾人就已議過一回,三法司過年都沒撈著放假,上下一干官吏數百人都被埋在海量卷宗文書之下,熬得風乾。
如今新年伊始,也該有個結論了。
三天後,聖旨下了:
姑念張心年事已高,又曾屢立功勳,貶為庶人,即日起離京,遣返原籍,永世不得返。
短短一個春節,就活像蒼老了十歲的張心顫巍巍接旨,僅有兩個老僕與他同行,張芳等子孫被軟禁在另一所院子裡,只聞哭嚎之聲,未能相送。
據當日押送的差役說,張心沒掉一滴淚。
或許是數十年的政鬥已使他如此心狠,又或是最後一點驕傲,叫他死都不想讓別人看了笑話。
總之,這父子的最後一面,他沒回頭。
而就在張心離京後的第二天,另一道旨意緊接著下來。
張芳等五名官員當天推出城外斬首,余者各自死刑,或秋後問斬,或賜自盡。
以張家為首的數十名官員抄家,其家眷未過車輪者入賤籍,永世不得出,成年者斬首。
分家參與者,斬首、抄家。無關或輕罪者流放。
張芳死的消息當天就傳到張心所在的客棧。
張心當時愣了下,也沒哭,過了會兒,輕輕嗯了聲,好像只是聽到一個最尋常不過的消息。
只是回房休息的路上,有些走神,摔了一跤。
當晚,張心自盡了。
最後一點體面和指望,他終究沒盼來。
沉寂了許久的京城街巷,終於再次熱鬧起來,各路消息雪片般從四面八方飛入城中,叫人目不暇接。
聽說張氏父子的下場後,師雁行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
痛快麼?
確實是痛快的。
但同樣的,她也久違地感受到了權力的可怕。
權力讓張氏父子擁有一切,也讓他們失去一切。
帝王之心又是多麼狠厲!
慶貞帝明明可以同時賜死張氏父子,卻偏偏先讓張心返鄉,給他一點希望。
然而不等他高興,又毫不留情地殺死他最器重也最疼愛的唯一嫡子。
但凡張芳苟活,哪怕讓張心即刻去死,他也不會猶豫,不會遺憾。
但偏偏慶貞帝饒了張心一命,殺了張芳。
他沒殺死張心,可又確實殺死了張心,用最殘酷、最兵不血刃的手段。
最後的最後,史書上還會記載慶貞帝的英明偉大、慧眼如炬,以及為了維護先帝顏面而如何忍讓,孝心簡直感天動地……
中午柴擒虎回家時,師雁行抓著他,一遍又一遍地強調,「你一定一定要做個直臣,急流勇退。」
奸臣只能享受一時,忠臣可能隨時赴死,唯有直臣,劍走偏鋒,方可有一線生機。
直臣正面體現皇帝的容人之量和氣度,沒有任何一位自詡賢明的君主會殺死直臣、諫臣!
君不見,馮田曾那般偏執,惹人生厭,最後不還是絲毫未損?
柴擒虎笑著點頭,主動親了親她,「好。」
頓了頓,又道:「過些年,我就找機會退了。」
多少歲呢?
四十來歲吧!
不算年青了,也不算年老,仍可照顧家人,四處遊走。
待到那時,想必朝堂風雲也看遍了,富貴榮譽也享盡了,再貪戀不舍也沒意思。
人不能貪得無厭,越走得晚就越不想走,最後乾脆走不了。
若慶貞帝還在位,必然也已年老,若依舊英明,想來也能容忍他再放肆一回;
若心生猜忌,更該退出。
若不在……一朝天子一朝臣,再賴著,恐怕會變成第二個張心,終究無趣。
正月底,二月初,張黨陸續被清理完畢,關於有功之臣的封賞也陸續下來。
別人師雁行不關心,只聽過就算。
柴擒虎官升兩級,任工部侍郎,正四品,賜宅院。
另因其驍勇果敢,額外加封上輕車都尉,同為正四品武勳爵,無實權,可世襲。官職和爵位並行,互不干擾,可領雙俸。
如此一來,師雁行也跟著搖身一變成了正四品誥命,逢年過節可入宮拜見。
又因柴擒虎身上還多一個爵位,正式邁入貴族行列。
當初與柴擒虎同去宜州,卻埋骨當地的七品官彭芳奇同樣被追封:官升三級,以四品官員的規格重修陵墓。<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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